“很好。”何岁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城下。
“另外,传朕口谕给天策卫指挥副使。”
“命他亲率一千天策卫,换上金吾卫的服饰,以‘协助守卫’为名,将整个贡院围起来。考试期间,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一只蚊子也不许飞出来。”
“告诉他,若有任何人,胆敢冲击考场,或是在内外交接舞弊,无论身份,无论背景……”
何岁的声音陡然转冷,如腊月的冰凌。
“……格杀勿论!”
“奴婢……遵旨!”
小安子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升起,却又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与兴奋。
他知道,陛下这张为纾亲王精心编织的大网,终于要收了。
与此同时。
贡院那扇沉重的大门,在“嘎吱”的声响中,缓缓开启。
无数举子,怀揣着激动与忐忑,如过江之鲫,鱼贯而入。
人群中,一袭青衫的李飞,腰间挂着酒葫芦,眼神疏狂,仿佛这考场不过是他醉卧的酒肆。
角落里,相貌平平的刘文舒,紧张地搓着手,却在踏入贡院的瞬间,恰好躲过了一名卫兵不小心挥出的长戟,又恰好捡到了前人掉落的一支上好狼毫笔。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缓步而行的萧炽光。
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着一尘不染的白色儒衫,神情平静,步履从容。
他每走一步,周围的士子便会不自觉地为他让开道路,眼神中充满了敬畏与崇拜。
他们都不知道。
等待他们的,将是一场由天子亲手设计的,颠覆他们所有人认知的,前所未有的考验。
一场真正的,龙争虎斗,才刚刚开始。
纾亲王府。
书斋之内,暖炉中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却没有一丝烟火气,只余满室融融暖意。
一局棋,已至终盘。
纾亲王何璋手执一枚白子,姿态优雅地落下,恰好堵死了黑子最后一条活路。
“啪。”
棋子落盘,清脆悦耳。
他对面,王府的首席幕僚张承,额上已是冷汗涔涔。
“王爷棋艺通神,学生……甘拜下风。”
何璋并未看向棋盘,他只是端起手边的香茗,轻轻吹了吹浮沫,眼神悠远地望着窗外飘落的零星小雪。
“棋局,不过是小道。这天下的棋局,才是真正的大道。”
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淡然。
“棋盘上的子,看得见,摸得着。而这天下的子,却是人心。”
他放下茶杯,转头看向幕僚,嘴角噙着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
“那边,可有消息了?”
张承立刻躬身,脸上堆满了难以抑制的兴奋与崇拜。
“回王爷!天助我也!”
他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狂喜。
“咱们安插在贡院笔墨房的那颗钉子,成了!就在昨日深夜,他趁着给主考官送夜宵的机会,‘无意间’瞥到了御书房加盖了密印的题本!”
“虽只匆匆一眼,但那题目,真真切切,千真万确!”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双手奉上。
“请王爷过目!”
何璋接过,缓缓展开。
纸上,用蝇头小楷写着几行字。
“论‘富民’与‘强兵’之辩,何为国本之先?”
“再论,北境长城之弊,当以何策修补,既能固国门,又可不耗民力?”
何璋看着这两道题,眼中那抹笑意,愈发深沉。
好,好得很。
这两道题,一道考经济民生,一道考军政国策,皆是治国理政的核心。
出得堂堂正正,大气磅礴。
却也正好,撞进了他为那位小皇帝精心准备的罗网之中。
“萧炽光那边,如何了?”何璋淡淡问道。
张承的脸上,崇敬之色更浓。
“王爷神机妙算!萧公子在拿到题目的第一时间,便闭门不出,奋笔疾书,于今晨卯时,便已成文!”
“学生有幸拜读,那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引经据典,鞭辟入里,将‘强兵为本,富民为用’的道理,阐述得淋漓尽致!其策论更是高屋建瓴,提出‘以工代赈,军屯并举’的方案,足以名垂青史!”
“如今,萧公子已将文章背得滚瓜烂熟,只待入场,便可一字不差地默写出来!此次恩科的状元,已是王爷您的囊中之物!”
“很好。”
何璋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缓缓站起身,负手立于窗前。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位被他一手捧上神坛的儒道圣人,在金殿之上,舌战群儒,用他亲手“喂”出的策论,将那些尸位素餐的阁老们驳得哑口无言。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位年轻的皇帝,在“民心”、“士心”、“道统”的三重压力之下,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这个由他亲手选定的“状元郎”。
届时,萧炽光便是他安插在朝堂上最锋利的一把剑。
一把用“圣人之道”的剑鞘包裹,谁也无法指摘,却能时时刻刻,抵在皇权咽喉上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