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为难,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三个“孩子”折磨得焦头烂额的未来。
桑晚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
她拍了拍胸脯,豪气干云地安慰他。
“别怕!”
“我肯定能降服他们。”
“你没见过那些孩子王吗?一群小屁孩,都听他的。”
陆庭州终于忍不住,低沉地笑出声。
胸腔的震动,透过手掌传到桑晚的肩上。
“给自己的定位还不错,孩子王。”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
“我觉得,陆氏可以考虑投资几家幼儿园了,正好由你来管理。”
“好啊好啊!”桑晚眼睛一亮,“我要建一个有最大滑滑梯的幼儿园。”
两人正旁若无人地说笑着。
气氛温馨而甜蜜。
陆庭州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宋泽。
陆庭州眉梢微挑,以为这家伙又是耐不住寂寞,要约他出去喝酒。
他划开接听,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的懒散。
“哪儿都不去。”
“陪老婆。”
说得得意扬扬,典型的在刺激那个可怜的孤家寡人。
桑晚听着他幼稚的话,抿着嘴偷偷笑。
她推着外公的轮椅,走到院子一角的锦鲤池边,看那些色彩斑斓的鱼儿在水里悠闲地游弋。
电话那头,宋泽揶揄了他几句“重色轻友”。
随即,语气却沉了下来。
“说正事。”
“许明月出事了。”
陆庭州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人在我们医院,昨晚送来的。”
“流产,大出血。”
沈誉白的声音透过听筒,带着医生特有的冷静,却也掩不住一丝叹息。
“以后……可能很难再受孕了。”
陆庭州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
他沉默着,脑海里瞬间闪过家宴上,唐沁兰那张自始至终毫无波澜的脸。
原来,沉默不是隐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早就该想到的。
以唐家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任由一个私生子上门挑衅。
他以为唐沁兰会顾及过年,不想让他父亲动怒。
看来,她只是瞅准了一个陆庭风绝对不在场的,最好的时机。
快,准,狠。
一击毙命。
“知道了。”
陆庭州淡淡地回了三个字,挂断了电话。
院子里的阳光,依旧温暖。
可他周身的气场,却冷了下来。
桑晚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停下逗弄锦鲤的手,回头看他。
“怎么了?”
陆庭州迈步向她走去,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投下一片阴影。
他走到她身边,抬手将她揽进怀里。
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平静。
“晚晚。”
“许明月出事了。”
桑晚的身体,在他怀里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孩子没了。”
陆庭州的声音很沉,像一块巨石,投入她刚刚还平静无波的心湖。
“大出血。”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用词。
“医生说,她以后……很有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
最后那句话,他说得很轻。
却像一道惊雷,在桑晚耳边炸开。
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刚刚还挂在唇边的笑意,凝固了,然后一点点消失。
怎么会……这样?
一个女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这句话的分量,太重了。
她对许明月的恨,是真的。
母亲去世后,许明月母女俩带给她的伤害,也是真的。
她甚至想过,许明月一定会遭到报应。
可她从没想过,报应会来得如此惨烈,如此决绝。
这已经不是失去一个孩子那么简单了。
这是剥夺了一个女人,做母亲的资格。
陆庭州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
他知道她就是个嘴硬心软的。
虽然恨许明月恨得咬牙切齿,但骨子里的善良,却让她无法对这样的惨剧无动于衷。
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
“是她自己选的路,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桑晚没有说话。
她把脸埋在陆庭州的胸口,锦鲤池里水波晃动,映得她眼神有些恍惚。
许明月最近都没有在她的视线里晃荡,显然是很重视她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她用来攀附豪门的筹码,也是她所有的希望。
如今,筹码没了,希望碎了。
连同未来的所有可能,都一起被埋葬在了。
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缓缓爬上。
桑晚忽然觉得,这冬日的暖阳,似乎也没那么暖了。
人性黑暗的一面,让她不寒而栗。
许明月是贱,是该得到惩罚,但这件事发生了,她反而没有恶人被惩治之后的快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也即将成为母亲的缘故,她听到孩子没了,不能再做母亲,心里真的难以接受。
桑晚一连两天情绪都不怎么高,陆庭州组局带她出去玩儿。
地点就在成交的河湾会所。
大年初五,河湾会所。
京城顶级私人会所之一,也是陆氏的产业。
但今天,这里不像个销金窟,反倒像个热闹的大庙会。
入口处挂着大红灯笼,随处可见的中国结和剪纸窗花,年味十足。
会所的草坪上,竟然摆满了各式各样庙会上的摊子。
套圈,射击,捞金鱼,……
桑晚眼里的那点阴霾,瞬间就被这些五光十色的童年记忆冲散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发现了新大陆。
“陆庭州,你看!”
她扯着男人的袖子,指向不远处的套圈摊位。
“我想玩那个。”
那股兴奋劲儿,冲淡了这两人的所有阴郁。
陆庭州看着她眼里重新燃起的光,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好。”
他声音低沉,满是纵容。
“把整个奖品都拿走都行。”
桑晚嗔了他一眼。
“那还有什么意思?”
她甩开他的手,像个急着去领糖果的小孩,自己先跑了过去。
摊主递给她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塑料圈。
桑晚深吸一口气,学着记忆里的样子,侧身,瞄准,手腕用力一甩。
第一个圈,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然后……完美地落在了摊位外的草地上。
她不信邪,又扔了一个。
这次,圈子倒是落在了摊位上,却在一个奖品的边缘弹了一下,滚了出去。
接连十几个,无一命中。
桑晚有些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
陆庭州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低沉的笑声在她耳边响起。
“看来我们的孩子王,技术不太行。”
桑晚不服气地回头瞪他。
“我小时候很厉害的。”
“是吗?”陆庭州挑眉,从她手里拿过一个圈,掂了掂。
他甚至没怎么瞄准,手腕随意一扬。
塑料圈精准地套中了架子最顶层那个最大的毛绒熊。
“哇!”
桑晚眼睛都直了。
陆庭州长臂一伸,将她虚虚地圈在怀里。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大手覆上她握着套圈的手。
“我教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桑晚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谁……谁要你教。”
嘴上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地没有动。
就在这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插了进来。
“大过年的叫我过来,看你们两口子在这里腻歪?”
“家里床上没有腻歪够?”
沈誉白睨了陆庭州一眼,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眉眼带笑,可那笑意却怎么也抵达不了眼底。
他的视线,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在人群里逡巡,像是在找什么人。
陆庭州松开桑晚,神色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找人?”
沈誉白动作一僵,随即又恢复了散漫。
“没啊,看看今天来了哪些美女。”
他说着,眼神又不受控制地往门口的方向瞟。
陆庭州看他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跟桑晚对视一眼,眼里带着几分了然。
他走近桑晚,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请求。
“他是我兄弟。”
“老婆大人,帮帮忙?”
陆庭州凑在她耳边,声音又轻又磁。
“问问苏沫到底什么意思。”
“这家伙,这次看着是真栽了。”
他能感觉到,沈誉白这次不是玩玩而已,那种失魂落魄,装不出来。
桑晚眨了眨眼,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心里的小算盘飞快地转动起来。
苏沫的性子她最了解。
若是真对沈誉白一点心思都没有,以她那脾气,自己一说陆庭州组局,她绝对会直接拒绝。
因为她肯定能想到,沈誉白百分之百会来。
她答应了,就说明……事情有转机。
桑晚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决定先按兵不动。
看看苏沫来了之后,是什么反应。
没过多久,宋泽搂着曲悠也到了。
曲悠家在郊区,离这里不远,宋泽总算找到了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把人约出来。
她还不知道沈誉白和苏沫之间那点官司,看到只有桑晚他们,疑惑地问。
“沫沫呢?怎么还没来?”
“这家伙对于吃喝玩乐这种事,向来比谁都积极的。”
桑晚正专注于跟手里的套圈作斗争,闻言头也不抬地说。
“快了快了。”
她又扔出去一个,这次终于套中了一个小小的钥匙扣。
“中了。”
桑晚兴奋地跳了起来。
她拉着曲悠,献宝似的给她看自己的战利品。
“你看你看,我套了几十个,终于中了。”
曲悠被她的快乐感染,也笑了起来。
“出息。”
桑晚这才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边,把沈誉白和苏沫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曲悠听完,了然地抿唇笑了。
她之前就隐隐觉得这两人不对劲,典型的欢喜冤家。
还跟宋泽私下聊过,要不要提醒一下苏沫这个当局者迷的家伙。
宋泽当时说,这种事,得顺其自然,外人越掺和越乱。
现在看来,他没说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