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摩擦的细碎声,让沈惜抬起头。
晨光里,何寓的眉目如掩在雾中,朦胧而隐秘。
只眼角的痣,泛着一点光,那光华,比如画美景更动人。
他着一身灰色西装,内里是月牙白色的衬衫。
那抹白,柔和温润,仍不及微敞衣领间,若隐若现的风华。
沈惜的目光,落在男人掌中的草兔子。
抬手,轻触,毛茸茸的挠掌心。
她不禁弯起唇角,绽出笑。
男人的手宽大修长,骨节上,有残损旧伤。
沈惜想起在使馆区的红砖楼,狼狈而强撑精神的何寓。
可她不想让他窘迫,便隐去地点,只问着,“受伤了?有没有去医院瞧?”
沈惜心里对于红砖楼有忌惮,何寓这个人在她心里,多了层神秘感。
她向后退。
何寓往前上一步。
将草兔子放在她掌心,“他带你去使馆区做什么?”
原来那天,他是有看到她的。
只是在长街上,怀着各自心事,遥遥相望。
沈惜轻声到,“给我订礼服,让我今天仪式上穿。”
何寓低徊,“他挺周全,也挺狠心。”
沈惜拨动兔尾巴,“每个人,都有自己苦衷。这世上,没有万全的事。比如何先生,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她顿了下,“你认识红砖楼里的人?”
何寓垂眸,不动声色,“我入股,他们生意不规矩。于是撤股,关店。”
他直白,没隐瞒。
沈惜不知关店与自己被绑架是否有关。
她纠结着,却没问出口。
现在这里,确实不是恰当时候。
余光里,出现一个贵妇人。
是方曼卿缓缓走下商务车。
自从丽景酒店被抓奸,她的气度少了几分锋利,眼角堆了皱纹,鬓角也有白发。
但上千万的翡翠项链加身,饶是普通女人,也会光彩照人。
更何况,方曼卿本就气质不俗。
刚才何寓跟沈惜的互动,她也看在眼里。
神色中,有一丝惊讶和了然。
“一阵子不见沈姑娘,果然又美了几分。你这不施粉黛的俏模样,不知要迷倒多少男人,”她垂眸,又扫向何寓,阴阳怪气,“连我家这风流成性的大少爷,也被你吸引。”
方曼卿的脸,白润而僵硬,好像是俱木偶被提着线。
内心里,何寓的身世和童年遭遇,一股脑地袭在沈惜心头。
眼前的男人,应是已对方曼卿的话免疫,他没言语,只若无其事把弄狗尾草。
方曼卿见他不回应,又嗔到,“我并不愿意来见顾家人。顾家公子年纪比你小,都要结婚生子了。北城跟你年纪相仿的世家公子,家里两三个娃的比比皆是,算上在外面生的,五个六个也不嫌多。你真是,风流半天……没结果。”
“夫人哪里见过他风流?”不等方曼卿说完,沈惜挡在何寓面前,“若是儿子风流成性,作为养育者的母亲是不是也有责任?”
她说完,心脏的狂跳,自己好像都听见。
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面对气场比荣莉都强大的方曼卿,说出刚才的话。
贵妇人的脸瞬间煞白,一旁的何寓也愣住。
他转过身,紧紧望着沈惜,唇角一簇簇绷紧,眉头也渐渐凝结。
方曼卿的神色暗了几分,“何寓,这姑娘这么维护你?!你和她是不是有情?我自从被何仲槐打压,你们都合伙欺负我。沈惜要是没有你撑腰,不知道内幕,她敢这样对我说话吗?”
何寓敛眉,唇角含笑咬着草签。
琥珀色的眼眸绽出凛冽的光,
“我这德行,不是继承母亲的吗?我竟不知道,母亲今日来是给何家撑门面,还是来给何家来丢脸。”
男人声音沉冷,灰白的衣襟沁着微凉的晨露,如底色清淡的水墨。
他转身,抓住沈惜的手腕,将她带离方曼卿的视线。
华贵的妇人,怔愣原地,嶙峋的手指紧扯住华美的衣裙。
……
庄园长廊下,散碎的影落在白石铺就的地面。
男人的掌心凉如冰,一阵阵寒意,刺痛沈惜的手腕。
何寓的表情复杂难辨,莫测的,沉冷的,又带着几分轻浅的愁绪。
“为什么替我说话?”他眉头蹙,声音哑。
沈惜抽回手,“气不过,想起何家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就觉着难受。”
何寓潸然笑,“你自己焦头烂额的,还有心思记挂我的事。”
男人胸膛起伏,眸色越来越深暗,“你是不爱惹事的清冷性子,记挂我,为什么?”
“你帮过我,也救过我。你是好人,不应该受这样的苦。”
她的脸,一寸寸瓷白。
柔软乌黑的发丝,垂在如柳的腰畔。
何寓眉宇闪过暗影,双手攥成拳,“我不值得你这样勇敢。我小时候,从不敢当面惹方曼卿,只是长大后,才会忤逆她。你实在不必为我说话。”
沈惜眸光动,“何先生是觉着我在可怜你吗?”
“不是吗?”他低问。
沈惜笑意深,“你是光芒万丈的权贵公子,哪需要我可怜呢?”
前一刻,沈惜说何寓不风流,但内心里,也不全是这样认为。
何寓的那股劲头,是与生俱来的男性魅力。
不用刻意,也不需掩饰,每个眼神,举手投足,都是一段无上风华。
他并不像纸醉金迷里泡大的纨绔,对女人要刻意拿捏……
所以在沈惜眼里,何寓这个人,危险又神秘。
但那凄苦的童年往事,却让人忍不住,想悄悄抚慰。
也想窥探他的另一面。
沈惜的小脸,在他的注视下越发红润。
不施粉黛,透着纯净的美。
两人无言,沉默地望对方。
一通电话打破沉默。
嘟嘟嘟---是造型师,“沈小姐,二楼化妆间,我等你。”
……
化妆镜前,衣裙精致,云鬓如墨。
换衣服时,造型师扫到沈惜脖颈的红痕,笑问,“沈小姐有男朋友了?”
沈惜脸红,嗯了一声。
“这男人很会啊!”
她一夸,沈惜脸更热。
垂下眼,不说话。
拉链上挑,收着她的腰腹和胸,现出紧致好看的弧度。
沈惜看着镜中的自己,忽听造型师笑,“顾公子,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屏风后,镂空红木雕花,男人的身形若隐若现。
顾驰渊扶着雕花屏,“可换好衣服了?”
造型师点点头,“可以进来的。”
镜子前,沈惜瓷白的皮肤,即使不化妆,也似剥掉壳的鸡蛋。
造型师弯下腰,瞄她媚眼,“你这小脸,不用打粉,打点唇彩就行了。”
她与沈惜认识有些年头,轻轻捏着小巧下巴颏,“我说你啊,怎么越来越漂亮呢。”
沈惜脸更红,抓住衣裙,抬眸时,
顾驰渊正站在身后,沉沉望入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