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炼起身,垂首恭敬回道。
“启禀陛下,据臣所查,此酒实际乃是由李师师小姐主导,联合醉仙楼麾下整合后的酿酒工坊所酿造。”
“叶修公子……或许提供了些许酿制想法,但并未直接参与经营。”
“对外借用‘诗仙’之名,主要为抬高名声,便于定高价售卖,似是商业炒作之举。”
坤帝听完,冷哼一声:“哼,尽是些歪门邪道,投机取巧的手段。”
说着。
他似乎下意识地又端起玉杯,喝了一口那“歪门邪道”酿出的酒,品味着那绝妙的口感,脸上却看不出表情。
放下酒杯后,他才淡淡道:“朕知道了,继续盯着,有何动向,及时禀报。”
“臣遵旨!”
沈炼抱拳领命,见皇帝再无其他吩咐,便躬身缓缓退出了御书房。
待沈炼离去。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
坤帝的手指再次敲了敲那白玉酒瓶,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
他瞥向一直候在一旁的王德发,淡淡说道:“王德发。”
“老奴在。”
“去和醉仙楼那边谈一谈。”
坤帝的目光落回到那瓶酒上,“以后这‘茅台’,便是宫中的贡酒了,规格、数量,由内廷定夺,让他们按期送入宫中。”
王德发立刻深深躬身,脸上堆满笑容:“嗻!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办,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
翌日,天光初亮。
黄埔玲珑便带着宫内传来的消息,走进了叶修的书房。
“叶修,宫里来话了。”
她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又有一丝担忧,“是好事,也是麻烦事……陛下钦点了‘茅台’作为贡酒,要求定期送入宫中,由内廷定夺规格和数量。”
正在翻阅账目的宁红夜闻言抬起头,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凝重。
贡酒虽是殊荣。
却意味着更多的审查、更严的要求,以及……
更复杂的宫廷关系。
李师师正摆弄着桌上那套白玉酒具,听到这话也凑了过来,蹙眉道。
“贡酒?那咱们以后酿的‘茅台’,岂不是先紧着宫里?”
“这量可不好控了,而且宫里的规矩多如牛毛……”
叶修却只是笑了笑,仿佛早已料到此事。
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里,打了一个哈气。
“无妨。”
“贡酒是贡酒,市售是市售。”
“换个思路便是。”
三女都懵了。
不明白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看向疑惑的三人,一字一顿地解释道。
“贡酒嘛,自然要用最好的原料,最精细的工艺,体现出‘独一份’的尊贵。”
“我们可以选用产量更稀少,品质更上乘的特殊高粱或是小麦,或者调整一下酒曲的配方,甚至将窖藏时间再略微延长少许。”
“总之,让贡酒版本的‘茅台’,在口感上比市售的再醇厚那么一丝丝,香气再复杂那么一点点。”
“如此一来……”
“既能满足宫中的需求,彰显皇家的独一无二,又不影响我们市售版本的买卖。”
“对外便可宣称,贡酒乃‘特供御品’,与市面流通之酒略有不同,并非同一批次产物。”
“陛下喝的是最好的特供,百姓富商喝的是同样顶级但略有差异的佳酿,各取所需,两全其美。”
叶修摊了摊手,笑道。
“甚至,这‘特供御品’的名头,还能反过来再给市售的‘茅台’抬抬身价。”
“毕竟,能和贡酒沾亲带故,总不是坏事。”
三人听完,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宁红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少主此法甚妙,既全了皇家颜面,又保住了我们的利润和市场。”
李师师一拍手,笑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还是叶郎你脑子活络!贡酒就贡酒呗,咱们给它来个‘升级限量版’!”
黄埔玲珑也松了口气,脸上重现笑意。
“如此确实周全,我这就去安排,挑选最好的老师傅,专门开辟一条贡酒生产线!”
“务必与市售酒区分开来,做得更精细。”
叶修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
现代的各种套路,不是白看的。
什么档次区别,什么顶奢分配……
只要分配得明确,那一个贡酒,不会是什么难题,反而成为了品牌代言!
瞧见没?
贡酒都是用咱们的,你们还有其他的选择???
就在这时。
书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哒哒”声。
只见瞎乍浦拄着竹杖走了进来。
“少主!少主!”
他人未到,声先至。
“门口有人送来一张帖子,鎏金的,摸着可气派了!”
“送信的人说是六皇子府上的!”
“六皇子?”叶修眉梢微挑,伸手接过瞎乍浦递上来的请帖。
那请帖做工精致,封面是暗纹云锦,中间着一个端方的“叶”字,确是皇子府的制式。
他展开帖子,目光快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一旁的李师师忍不住好奇,凑过来问:“叶郎,六皇子找你干嘛?宴无好宴,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给你出什么难题?”
叶修看完请帖,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随手将帖子合上,丢在书案上。
“没什么大事。”
“就是我这六哥,说新得了几本失传已久的孤本棋谱,听闻我也好此道,邀我过府一叙,手谈几局,交流切磋。”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语气轻松。
“告诉送信的人,回复六皇子殿下……”
“就说,八弟叶修,准时赴约。”
瞎乍浦领命,拄着竹杖“哒哒哒”地便去门口回复六皇子府上的来人了。
书房内。
宁红夜、李师师、黄埔玲珑三女却并未因此放松,脸上反而都露出一丝疑虑。
“六皇子殿下……他痴迷机关术,平日里深居简出,突然邀少主去下棋?”
宁红夜微微蹙眉,眼里有点担忧,“此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李师师也点头附和,俏脸上带着几分警惕。
“就是就是!”
“叶郎,上次宴会他虽然送了厚礼,但也出了道难题考你。”
“这次突然相邀,还是去他的府上,谁知道是不是又摆了什么‘棋局’等着你?”
“宴无好宴,得多留个心眼!”
黄埔玲珑虽未说话,但眼神中也流露出同样的关切。
叶修看着如临大敌的三女,不由失笑,摆摆手道:“放宽心,我这位六哥叶安,跟只知道喊打喊杀的老四,笑里藏刀的老二可不一样。”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景致,伸了一个懒腰。
“他啊,脑子里除了他那些木头疙瘩和机关零件,估计也塞不下太多弯弯绕绕。”
“每次出现,不是又捣鼓出什么新玩意儿想献给父皇,就是给他的‘机械库’增加点新库存。”
“说实话,这帮兄弟姐妹里头,他算是为数不多……”
“嗯,甚至可以说是对我最好的一个了。”
叶修脑海中闪过一些记忆碎片。
曾经那个因为具备前朝血脉,备受排挤的八皇子,在被其他兄弟欺负,嘲讽时。
是这位沉默寡言的六哥偶尔会出面,不咸不淡地说上几句“兄弟之间,何必如此”、“父皇不喜见争执”之类的话。
虽未必能完全阻止,却也多少能让他少受些折辱……
更何况不久前,这位六哥一回来就送上了价值不菲的双份贺礼。
“毕竟……肯主动送钱上门的人,怎么看都是个大好人呐!”
李师师闻言,忍不住翻了个娇俏的白眼,明白叶修恐怕没将叶安当好人,而是另有打算。
但她还是提醒道。
“话是这么说,但你可别忘了外面的传闻!”
“都说六皇子极可能是墨家这一代的巨子!”
“墨家机关术,诡秘莫测,防不胜防,他邀你过府,万一府里布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机关……你还是得小心一点!”
叶修转过身,走上前,顺手捏了捏李师师气鼓鼓的脸颊。
“放心吧!我的李大小姐。”
“就算他真是墨家巨子,府里是龙潭虎穴……”
“你们忘了我是谁了?”
“能让我吃亏的地方,还没造出来呢。”
“正好,我也去瞧瞧,这位‘最好’的六哥,这次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对于这位与众不同的六皇子,他确实也生出了几分兴趣。
去会一会,也无妨。
……
当天晚上,华灯初上。
叶修乘坐马车,准时抵达了六皇子叶安的府邸。
与四皇子叶南府邸的肃杀威严,二皇子府邸的奢华张扬不同。
六皇子府邸从外看去竟有几分返璞归真的质朴,门庭并不特别阔气,但细节处却透着一股严谨和精巧。
在仆从的引领下,叶修穿过几重院落,发现府内的路径设计颇为玄妙,看似寻常,却暗合某种韵律,显然经过精心规划。
最终,他被引入一间静室。
室内陈设简洁,多以竹、木为主,唯有一张紫檀木棋盘置于中央,两侧放着蒲团。
六皇子叶安早已跪坐在一侧蒲团之上,正低头凝视着棋盘上已然布下的残局。
他今日未着皇子常服,只穿了一身简单的深色儒衫。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八弟来了,请坐。”
叶修目光扫过那副棋局,又看向叶安,似笑非笑地开口。
“六哥。”
“你这……还真摆了一副棋局等我?”
叶安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叶修落座,语气平和。
“闲来无事,偶得一古谱残局,觉其精妙,苦思数日不得其解。”
“想起八弟能够破解六面方,故特请八弟前来,手谈一局,权当打发时间。”
六面方和棋局并没有关系。
但两者都施工语音策略性智力运动。
所以。
也算是“同类”了。
叶安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待你我下完这一局,四哥他们大约也就该到了。”
叶修正撩衣袍准备坐下,闻言恍然大悟。
“哦?六哥今夜不仅请了我?”
叶安执起一枚温润的黑子,轻轻摩挲,笑道:“嗯,几位兄弟姐妹,我都请了一遍,想着许久未见,正好借此机会小聚一番。”
“呵呵,有趣。”
叶修坐下,目光这才正式投向面前的棋盘。
只扫了一眼,他便已经掌控了全局。
这残局看似平和,实则暗藏杀机。
黑白双子纠缠不休,陷入一种微妙的平衡与僵持,无论从何处落子,似乎都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一方顷刻崩盘……
寻常棋手只怕连第一步该如何下,都要绞尽脑汁。
叶安见他打量棋盘,便静静等待,以为他需要时间思考。
然而,下一秒——
叶修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信手从棋罐中拈起一枚白子,指尖微动。
“嗒!”
一声轻响,清脆利落。
白子并未落在任何常见的攻防要点,而是落在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边角之位!
可这一子落下,原本死寂的棋盘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整个棋局的态势陡然一变!
那枚看似送死的白子,竟如钥匙一般,捅破了笼罩在整个棋盘上的那层窗户纸。
以至于。
将原本铁板一块的黑棋大龙拦腰截断,同时又巧妙地为白棋自身的气眼留下了无穷后路!
以退为进,死中求活!
一招,便盘活了整个看似无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