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三爷亲自走到大门外,拱手相迎。
把人迎进了东院,在正厅落座,又命人上了热茶与点心。
还把大少爷、二少爷都叫了过来。
大少爷萧安衡发带略显凌乱,显然是刚从书房出来。
二少爷萧安铭则穿着整洁的长衫,一进门便向王行知行礼。
几人聚在一起,商议萧从淮进京的事。
从行程路线,到随行仆从。
从携带银两,到投帖拜会的名单。
事无巨细,一一讨论。
这种关乎前程的大事,女眷自然不便参与。
栖迟院里。
云柳急匆匆回来,怀里抱着个小木盒。
她先抖了抖衣裳上的雨水,这才推门进去。
玉君正坐在桌前画画。
云柳完全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老夫人,东西取回来了。”
云柳轻声道。
她把盒子轻轻放在桌上。
玉君搁下笔,伸手打开盒子。
里面静静躺着两颗漆黑的药丸。
她盯着那药丸看了许久,眼神深邃。
云柳忍不住问。
“我拿着您给的方子去了仁京堂,想让他们按方子做成丸药。”
“药童一开始不答应,说方子太杂,怕出错,不肯接。”
“幸好二少爷认得我,知道这药是您要的,就亲自去药房说了几句。”
“药童这才赶紧配好了,还特意叮嘱,不可多服,一次只能服半粒。”
玉君点点头。
“嗯。”
云柳接着说。
“二少爷看了方子,但不知道这药是治什么的,特意让我回来问问您,想让我捎句话给他。”
萧世尧还真是爱钻研!
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哪怕是一张药方,他也要反复推敲,非得弄清楚其中玄机才肯罢休。
玉君微微一笑。
“就是提神醒脑的普通药丸罢了。”
连萧世尧都看不出门道的方子,能是普通的药?
“提神用的?是给商公子准备的吗?”
云柳眼中带着好奇。
她知道玉君与商公子走得近。
“他脑子灵得很,用不着。”
玉君说着,语气里带了点娇气。
她忽然想起前天两人共撑一把伞的情形。
那天突然下起了雨。
商公子将伞倾向她这边,自己都淋湿了,却安慰她。
“无妨,我皮糙肉厚,淋点雨不算什么。”
那一刻,她心里又酸又涩,还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可她不敢多想,撇了撇嘴,声音略微提高了些。
“再说了……给他也是白糟蹋。”
她心里清楚,商公子天资聪颖,根本不需要这种外物来助他清明神志。
而她做这药,本就不是为了他。
“那是给谁的?”
云柳眨着眼睛。
“给从淮少爷的。”
玉君合上盒子。
她将盒子递过去。
“现在东院应该正招待王御史,你等王大人走了,再把这药送去给从淮少爷。”
她的声音低了几分。
“让他带到京城去,要是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或者心烦意乱的时候,就吃一粒。”
这药能定神静心,助人理清思绪。
京城局势复杂,科考在即,萧从淮肩负家族期望,压力沉重。
她不愿他因一时心乱而错失良机。
云柳一听这话,捧着盒子的手立刻更稳了。
她虽不懂药理,却也能感受到这份礼物背后的分量。
“这药这么灵?”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也不是谁都管用。”
玉君摇了摇头。
“只有像从淮少爷这样读书用心的人,吃了才有效。”
若是懒散懈怠之人,哪怕吃十粒也是无用。
“原来是这样。”
云柳眨眨眼,忽然调皮地一笑。
“那像我这样的人,该吃什么药?”
玉君被她逗乐了,忍不住抬手轻点她脑门。
“你这丫头,又没病又没灾的,吃什么药?”
云柳这才反应过来。
她摸了摸被点的额头,小声嘀咕。
“我还不是想讨点好东西……”
等到东院的宴席散了。
云柳捧着盒子,轻步走向前院。
这时,萧三爷和萧从淮刚把王行知送到府门口。
外面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是驿站的,车身上印着官府印记。
另一辆是衙门的,马匹高大健壮,车帘上垂着铜铃。
方景序从马车里探出头,一见王行知出来,立马撑伞跳下车。
他手中油纸伞展开,稳稳地遮在王行知头顶。
“方大人?”
萧三爷有些纳闷。
“他怎么也来了?”
王行知是朝廷御史,来此私访,不该有太多人知晓。
可方景序堂堂知府,竟亲自来接。
方景序站得笔直,一脸正经。
“下官是来接王御史的。”
王行知瞥他一眼,一句话没说。
他接过小吏递来的伞,将方景序撑过来的伞轻轻推开,径直上了驿站的马车。
方景序紧跟着就要往上爬,却被车夫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
他脸上仍维持着镇定,却隐隐透出一丝不甘。
王行知一脚把他踹了下来。
这一脚用劲不小,直接踹得那人后背重重撞在车厢的木板上。
他也不恼,拍拍土又挨着王行知坐下。
“王老,还在生气啊?”
他刻意靠得极近,肩头几乎贴上王行知的手臂。
王行知瞪他。
“为了赖在朗州,你找世子出面施压,还硬把萧从淮塞给我,你说说,这朗州到底有啥好?你宁可留在这儿,也不愿跟我回京城?!”
他声音压得极低。
“您又不是不了解我,莽撞冲动,哪天惹出大麻烦,小命可能就搭进去了。我能多活一天算一天。现在被发配到朗州,正好趁这个机会调整状态。等我稳当了,做出点成绩,朝廷自然会考虑把我调回京城,不用急在一时。”
方景序说得一本正经。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想瞒我?”
王行知脸色一沉,手猛地拍在膝盖上。
“啪!”
一声炸响,惊得车厢外的马都打了个响鼻。
王行知眼中的失望与震怒交织,如寒冰覆火。
他盯着方景序,目光像是要看透他心里藏着的每一个念头。
方景序心里咯噔一下。
他只觉得心口猛地一坠,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攥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眼中的神采骤然凝滞。
那一瞬,他竟忘了掩饰。
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变得压抑。
王行知没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王行知板着脸,开口问。
“我问你,赈灾粮的案子告一段落,接下来,你是不是打算查朗州前三任县令离奇死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