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偏西,把两个姑娘的影子拉得老长。
贝米捏着手里那张写满地址和问号的纸条,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
走了一下午,腿都快断了,合适的铺子却一个没见着。要么是犄角旮旯里,连个人影都瞧不见的冷清地方。
要么就是位置不错,可那租金高得吓人,像座大山压在贝米心头。
她口袋里那点钱,连付人家三个月都够呛。
“唉…”贝米忍不住叹了口气,阳光照在她微微汗湿的额头上,白净的瓜子脸带着明显的愁绪。
眼里那点清亮的光,此时满是疲惫和失望。
难道真的要去跟季延礼开口?她脑海里闪过那张冷峻又好看的脸,他肯定会帮忙,而且不费吹灰之力。
可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贝米自己狠狠摁了下去。不行!这是她自己的事业,是她想靠自己双手挣出来的前程,靠他,那算什么本事!
“贝米,咱们歇会儿吧?”刘娟也累得够呛,声音蔫蔫的。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点惊讶的男声在身后响起:“贝米同志?”
贝米和刘娟同时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白衬衫,军绿色长裤的年轻男人站在几步开外,手里还拎着个装了几本书的网兜,正是季延礼的发小,刘铮。
他脸上带着点遇见熟人的意外笑容。
“刘铮同志?”贝米也有些意外,打了声招呼,“这么巧。”
“是啊,来这边书店买点东西。”刘铮走近几步,视线扫过贝米手上那张写满字的纸,又看看她和刘娟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你们这是?”
刘娟心直口快,没等贝米开口就抢先道:“我们在找铺子呢,想租个地方做点小生意,跑了一下午,腿都快跑断了,不是太贵就是太偏。”
“哦,找铺子?”刘铮眉头微挑,视线再次落到贝米紧攥的那张纸条上,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沉吟了一下,直接问道:“你们想找个什么样的,地段?大小?大概预算多少?”
贝米被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里的纸条递过去一点,指着上面自己圈画的理想条件:“就…位置好点,人流量大些,大小够摆开炉子和柜台就行。租金…最好别超过一个月四十块。”
说着,声音里带着点底气不足的窘迫。这个价钱,在好地段简直是天方夜谭。
刘铮接过纸条,飞快地扫了一眼上面标注的要求。他抬眼看向贝米,嘴角带着了然的笑意,语气轻松地说:“巧了不是,我手底下还真有这么个铺子闲着,地段还不错,就在前面路口拐过去不远,正对着新开张的百货商场,人来人往的。大小嘛,我看跟你写的这个要求,应该差不多。”
贝米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正对百货商场,这位置简直是黄金地段!
她几乎能想象到开业后人流如织的样子,可惊喜刚涌上心头,一丝疑虑便像冷水般浇了下来。
刘铮是季延礼的好朋友,他会不会是因为季延礼的关系,才…
刘铮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等她开口,便笑着补充道:“放心,贝米同志。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铺子是我的,但租给你,绝对是按正经的市场行情来。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看在你是延礼未来媳妇儿的份上,房租给你打个九折,算是我这个当朋友的,提前送你们的结婚贺礼了,这总行吧?绝对不让你觉得是占了延礼的便宜。”
这番话既点明了立场,又给了实实在在的优惠,还照顾了贝米那点强烈的自尊心,说得滴水不漏。
贝米脸上那点疑虑消散了大半。九折!那也在她的承受范围内了。
“真的?”刘娟已经激动地抓住了贝米的胳膊,声音都拔高了。
“当然真的,”刘铮笑着点头,“怎么样,现在有空吗,过去看看?离这儿就几步路。”
“有空,有空。”刘娟抢着回答。
贝米也用力点了点头,心脏怦怦直跳:“麻烦刘铮同志了。”
跟着刘铮拐过街角,眼前豁然开朗。马路对面,崭新气派的百货商场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刘铮指着一间临街的铺面:“喏,就这儿。”
这铺面位置简直绝了,正对着商场大门,门前人流如织,宽敞明亮的大玻璃窗虽然落了点灰,但采光极好。
大小也正合适,比贝米预想的还要宽敞一些。
贝米站在铺子门口,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人群,又看看这位置极佳的铺面,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这简直是她梦里都不敢想的好位置。
“怎么样,还满意吗?”刘铮站在一旁,笑着问。
贝米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狂喜。她转过身,对着刘铮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歉意的笑容:“刘铮同志,这铺子位置太好了,我、我特别满意,不过,这么大的事,我还得回去好好合计合计预算。你看我过两天给答复行吗?”
“没问题。”刘铮爽快地答应,把钥匙在手里掂了掂,“铺子就在这儿,钥匙也在我这儿。你考虑好了,随时来找我。”
他理解的笑笑,没有半点催促的意思。
贝米用力点点头,鹅黄色的连衣裙在风里轻轻摆动,脸上是掩不住的感激:“嗯,谢谢刘铮同志,麻烦了。”
三人正要道别,一个尖厉又带着浓浓怨气的声音打破了这和谐的气氛:“哟,我说刘铮哥最近怎么老躲着我呢,原来是被狐狸精勾了魂啊。”
贝米和刘娟同时转头,只见马丽气势汹汹地从街对面冲过来。
她今天穿了件时髦的碎花连衣裙,头发也精心烫过,可那张原本还算俏丽的脸,此刻因为愤怒扭曲着,显得分外刻薄。
马丽几步走到贝米面前,手指几乎要戳到贝米鼻尖上,声音又尖又高,引得旁边几个纳凉的大爷大妈都看了过来:“贝米,你要不要脸,都要嫁进季家当团长夫人了,还在这儿勾三搭四,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有说有笑,你男人知道你这么不老实吗!”
这话像一盆滚烫的脏水,劈头盖脸泼了过来。贝米脸上的笑容僵住,白净的小脸一下涨得通红,眼里满是被羞辱的错愕。
她怎么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马丽竟能说出这么恶毒又下作的话。
“马丽,你胡说什么。”刘铮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紧锁,一步挡在贝米身前,高大的身形带着迫人的压力。
“嘴巴放干净点,我们正大光明谈事情,到你嘴里怎么就成拉拉扯扯了?你再敢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我胡说?”马丽被刘铮的维护气得浑身发抖,嗓门更大了,像是要故意嚷给所有人听,“那她为什么缠着你,一个要结婚的女人,不在家好好待着,跑出来勾搭别的男人,不是狐狸精是什么!”
“你。”刘铮气得额角青筋都跳了跳,拳头捏紧。他真想狠狠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女人,但多年的修养让他硬生生忍住了。
贝米气得指尖都在发颤。看着马丽扭曲的脸,强压下心头的委屈。
跟这种疯子对骂,只会自降身价,让街坊看笑话。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刘铮同志,今天谢谢您带我们看铺子,租金的事,我回去算清楚,过两天给您答复。”
直接无视了跳脚的马丽,她对着刘铮说完,又转向旁边同样气得脸通红的刘娟,“刘娟,我们走。”
“好。”刘娟随即应声,狠狠瞪了马丽一眼,挽住贝米的胳膊。
“站住,心虚了是不是?被我说中了是不是?”马丽见他们要走,更加不依不饶地尖叫。
刘铮彻底失去了耐心,冷冷地扫了马丽一眼,那眼神里的厌恶让她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
“贝米同志,慢走。决定好了随时找我。”
他没再看马丽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说完也转身大步离开,背影透着冷硬的怒气。
贝米和刘娟挽着手,挺直脊背,目不斜视地从像只斗败公鸡似的马丽身边走过。
马丽站在原地,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感受着周围大爷大妈们投来的的打量视线,脸上火辣辣的。
看着贝米和刘铮离去的方向。她不甘心,她一定要让贝米好看。
马丽眼珠一转,强压下翻腾的怒气,脸上挤出一点僵硬的笑容,凑到旁边一个摇着蒲扇看戏的大爷跟前,声音刻意放得和善:“大爷,刚才他们仨在这吵吵啥呢?那个穿裙子的姑娘,跟那位男同志很熟吗?”
大爷慢悠悠地摇着蒲扇,瞥了她一眼,随口道:“哦,那姑娘啊?好像是来租铺子的。那小子手里有个铺面空着,带她们看了看地方。谈租金呢吧?听那姑娘说还要回去合计合计。”
“租铺子?”马丽眼睛一眯。她前阵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打听清楚了,贝米是程部长新认回来的女儿。程部长那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会允许自己的女儿,未来的季家儿媳妇,抛头露面在外面租铺子做小买卖?
这不是丢程家和季家的脸吗。
顷刻间,一个念头在她心里倏地成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