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围着白围裙的师傅闻声停下手里活计，热情地招呼起来。
一个三十来岁，笑容憨厚的大姐，一个头发花白但手脚麻利的老师傅，还有两个年轻小伙，加上小石头，都好奇又友善地看着她。
“大家好，叫我贝米就行。”贝米笑着回应，视线扫过最后一个人。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身形微胖，系着一条蓝布围裙。
她没像其他人那样放下手里的擀面杖，只是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斜斜地扫了贝米一眼。
那眼神，把贝米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嘴角撇着，阴阳怪气的：“哟，陆师傅，这就是您千辛万苦请来的高手？看着可真够年轻的啊，这么点年纪，能行吗，别是花架子吧。”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下，连灶火声都小了些。
其他几个师傅的笑容有点僵，互相看了看，没敢接话。
听到这话，贝米脸上那点初来乍到的拘谨散了。
笑眼弯起来，声音清脆：“大姐，您这话说得，年轻是年轻点，可年轻不等于不能做呀，这做点心靠的是手艺和心，又不是看年纪大小，您说是不是？”
那女人被贝米这软钉子一顶，脸上那点假笑彻底挂不住了。
她用力把手里的面团往案板上一摔，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股气：“哼，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挺利索。”
陆师傅眉头皱了皱，正要开口打圆场，旁边的小石头已经偷偷扯了扯贝米的衣角，飞快地小声嘀咕：“贝米姐，别理她，她是刘桂香，后勤处说请外援能给两张外汇券的事儿，不知怎么让她知道了。她想把自己那个在城里糕点铺当学徒的儿子弄来呢，结果被你…咳，被师傅请了你，她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
原来如此。
贝米心里那点莫名其妙顿时解开了，敢情是挡了人家儿子的财路兼前途。
陆师傅清了清嗓子，直接无视了刘桂香的脸色，走到屋子中间，指着旁边两大筐颗粒饱满的新鲜玉米棒子，对她说。
“贝米同志，你看，材料都按你说的准备好了，大家伙儿都对上次你带来的那个玉米小蛋糕念念不忘，连领导们都点名这次要多备点！你看要是没问题，咱们这就开始？给大家伙儿讲讲，那金贵的小蛋糕是咋变出来的。”
听说领导们都喜欢，贝米心里那点小得意像刚吹起来的气球，飘飘悠悠的。
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几分：“没问题，陆师傅，那咱们这就开始，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新鲜玉米粒儿管够。”陆师傅一指墙角几个大竹筐。
贝米挽起袖子，走到最靠里一张空着的案板前，大家也都围拢过来，连那个刘桂香，虽然一脸不情愿，也磨磨蹭蹭地挪了过来，斜着眼睛看。
“做这玉米小蛋糕，第一步，选料得精细。”她拿起一根颗粒饱满的嫩玉米棒子做示范，“得挑这种刚掰下来不久，粒儿嫩，水分足的，但老玉米不行，发硬发柴，影响口感。”
说着，她双手麻利地剥下金黄的玉米粒，动作又快又稳，玉米粒像小金豆子似的噼里啪啦掉进盆里。
“剥下来的玉米粒，不能直接用，得过一遍筛子。”
“筛掉那些碎皮杂质，还有没剥干净的小玉米芯渣子，这一步不能省，要不然吃到嘴里硌牙，还影响蛋糕的细腻。”
“筛干净的玉米粒，就得磨浆了。”
贝米又指了指旁边那台手摇的石磨，“这是关键，不能用机器打得太碎，得用手磨，磨得粗一点，保留点颗粒感，这样蒸出来的蛋糕才有嚼劲，能吃出玉米的香甜来。”
她边说边示范着把玉米粒缓缓倒进磨眼，另一只手稳稳地摇动磨盘手柄。
乳白色混合着点点金黄碎粒的玉米浆，缓缓从磨盘边缘流下，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磨好的浆不能太稀，得兑点糯米粉进去增加粘性。”
随后她舀了几勺雪白的糯米粉，缓缓加入玉米浆里，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轻轻搅拌，动作轻柔，“搅拌要匀，但别太用力，不能起筋，搅匀了再调点白糖进去，喜欢甜的多放点，喜欢原味的少放点。”
没一会儿，糯米粉和白糖渐渐融入金黄的玉米浆中，变成一种诱人的淡黄色糊糊。
“最后一步，就是上笼蒸了。”她拿起几个刷了薄薄一层油的铝制小模具，“把糊糊倒进模具里，别太满，七八分就成，留点空间让它发起来，水开了再上锅，大火蒸。”
“蒸的时间要拿捏准，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钟，火候到了，香味儿自己就跑出来了。”
贝米讲解的条理清晰，手上动作更是行云流水，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原本还有些疑虑的师傅们听得连连点头，连那个一直板着脸的刘桂香，眼神也从最初的挑剔，慢慢变成了专注，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一个小时后，一大锅蓬松柔软，镶嵌着饱满玉米粒的小蛋糕出炉了。
刹那间，整个面点房都弥漫着幸福的热气。
“嚯，真香啊。”大家都忍不住围拢过去。
陆师傅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顾不上烫，小心地掰开。
蛋糕组织细腻如云，金黄的玉米粒像小太阳点缀其中，热气腾腾，甜香扑鼻。
“好，太好了。”陆师傅咬了一小口，烫得直哈气，却连连点头，“又松又软，玉米的清甜全出来了，一点不腻，就是这个味儿！”
其他几个师傅也围上来品尝，赞不绝口。
连刘桂芳，在没人注意的时候，也飞快地拿起一个最小的，背过身去，小口咬了一下。
那带着挑剔神色的脸上，先是怔住，随即眉头不自觉地松开，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小石头冲贝米挤挤眼，偷偷竖了个大拇指。
贝米弯眸笑笑，也拿起一个温热的玉米小蛋糕，轻轻吹了吹气，咬了一小口。
香甜软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带着玉米的天然芬芳。
看着大家满意的神色，听着那些真诚的夸赞，她心里那点小小的成就感，比蛋糕还要甜。
四十块和两张外汇券，嗯，这活儿接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