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婉没异议,把册子塞进怀里,又走到马车旁检查。
“得把马车推下崖,别留下痕迹。”
她说着,和苏莫愁一起推前一辆马车,车轮刚离开石缝,就顺着崖坡滑下去。
“轰隆”一声砸在崖底,没了动静。
后一辆马车也被推下去后,苏清婉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地面,用树枝扫掉灵脉粉的痕迹。
连凌小四掉落的邪符都捡起来揣进怀里。
“邪符上有凌家的灵纹,别留下。”
一行人往侧道走,阿木和两名灵奴押着被绑的修士走在中间,苏莫愁和苏清婉走在最后。
侧道比主道窄,只能容两人并肩,苏莫愁的铁镐偶尔碰到崖壁,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苏清婉则时不时提醒。
“前面有块松动的石头,踩左边。”
“这里有凌家埋的绊雷符,绕着走。”
她记路的本事依旧可怕,连侧道上凌家之前埋的陷阱位置都记得清清楚楚,显然是之前看运输册时一起记下来的。
“你怎么知道侧道有绊雷符?”
苏莫愁忍不住问。
“运输册后面附了张‘防逃图’,标了侧道的陷阱。”
苏清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凌家怕灵奴逃,在侧道埋了五张,刚才我已经避开了三张,还有两张在前面,等会儿我指给你看。”
苏莫愁点头,没再问,心里却佩服。
那么厚的册子,她连附页的陷阱图都记得,难怪每次都能提前避开危险。
走了约莫一刻钟,苏清婉突然停下,指着前面的草丛。
“那下面有张,绕右边走。”
苏莫愁跟着她绕开,刚走两步,就觉左臂的痛感又冒出来,这次比刚才更明显,甚至连灵力都有点滞涩。
他下意识放慢脚步,苏清婉很快察觉,回头看他。
“是不是旧伤又疼了?”
“没事,能走。”
苏莫愁咬牙,想加快脚步,却被她拉住手腕。
“别硬撑。”
苏清婉的指尖微凉,轻轻按在他的左臂上。
“这里是不是最疼?”
苏莫愁愣了一下,点头。
她按的位置,正好是旧伤的核心处,连他自己都没那么精准。
“灵脉树汁液能缓解,我怀里有。”
苏清婉说着,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一点淡绿色的汁液,指尖沾着,轻轻涂在他的灰甲上。
“汁液会渗进甲胄,能压半个时辰的疼,等回了玄音谷,再给你涂清邪膏。”
她的动作很轻,指尖偶尔蹭到他的皮肤,像羽毛扫过。
苏莫愁下意识绷紧手臂,却见她很快收回手,把瓷瓶塞给他。
“自己拿着,要是再疼就再涂点,别省。”
两人继续往前走,侧道的尽头渐渐显露出玄音谷的轮廓,星光下,灵脉树的影子隐约可见。
苏莫愁捏着手里的瓷瓶,又摸了摸怀里的铁镐,突然觉得这趟埋伏格外顺利。
不是因为凌家修士弱,而是因为身边有个能记全所有细节、能在他疼时递水囊涂汁液的人。
“快到了。”
苏清婉突然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轻松。
“前面就是谷口的暗哨,我去打招呼,别让他们误会。”
她快步走在前头,素裙的下摆扫过路边的草,却没沾多少灰。
苏莫愁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扛着灵脉袋的灵奴们,突然觉得。
截到的不只是五斤灵脉,更是毁鼎救灵奴的希望,是在这残酷的沧澜界里,并肩作战的底气。
谷口的暗哨很快放行,玄音谷的灯火在远处亮着,炼丹房的方向隐约能看到人影。
赵烈肯定还在等他们的消息。苏莫愁拎紧手里的灵脉袋,加快脚步,左臂的痛感渐渐被灵脉树汁液压下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尽快把灵脉送回炼丹房,让苏清婉炼出足量的破邪液,三日后,一定要毁了那噬魂鼎,救回那一百名灵奴。
灵奴们的脚步声、修士的闷哼声、远处的犬吠声,混在一起,在子时的山道上织成一片忙碌却充满希望的声响。
苏莫愁走在最后,目光扫过身边的苏清婉,她正低头跟暗哨交代着什么。
侧脸在星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却又透着股韧劲儿。
像极了玄音谷里那棵灵脉树,看似柔弱,却能在邪力侵蚀下,依旧抽出新芽。
他握紧手里的铁镐,指尖用力,镐柄上的裂痕仿佛都在发光。
这趟鹰嘴崖的埋伏,只是开始,接下来的决战,他会和她一起,踩着凌家的破绽,掀翻那座吃人的邪器作坊,让沧澜界的灵奴们,再也不用当任人宰割的燃料。
玄音谷的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苏清婉就拎着灵脉袋冲进炼丹房。
石锅被重新架起,她按“三斤本源灵脉+两斤低阶灵脉”的比例。
将灵脉粉一点点倒进锅里,银簪搅动的动作快而稳。
得赶在午时前炼出浓青色的破邪液,不然三日后的决战会少一分把握。
院中的空地上,苏莫愁已经带着五名灵奴练开了。
阿木攥着短斧,劈“崩拳”时手腕总歪,斧刃擦着地面划过,带起一片碎石;
老灵奴年纪大,出拳时膝盖发颤,刚站稳就踉跄着后退。
灵奴们大多是矿场逃出来的,没正经练过淬体诀,动作生涩得很。
“停。”
苏莫愁喊了一声,走到阿木身边,握住他的手腕。
“崩拳要丹田发力,不是靠胳膊甩劲。你看,收腰转胯,力才够。”
他带着阿木做了一遍,斧刃终于能稳稳砸在石墩上,发出“铛”的脆响。
阿木练得满头汗,却笑得咧嘴。
“苏大人,这样真有力气!”
“接着练,记住转胯的劲儿。”
苏莫愁松开手,又走到老灵奴身边,帮他调整膝盖的角度。
“膝盖别弯太狠,灵徒境练拳,先求稳,再求劲。”
老灵奴点点头,重新出拳,这次果然站稳了,虽然力道还弱,却没再踉跄。
苏莫愁刚想继续指导,突然觉得丹田发闷。
昨晚截灵脉时,为了砸倒那名绕后的修士,他强行催动灵力,此刻灵力在经脉里逆行,像有碎石卡着,连呼吸都带着滞涩。
他下意识抬手按向丹田,想运转《烈阳拳》残篇顺气,却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别硬顺。”
苏清婉的声音响起,手里端着个粗瓷碗,碗里的药液泛着淡金色。
“这是定脉汤,用灵脉树汁液和清邪草熬的,能顺灵力,硬运功法会伤经脉。”
苏莫愁接过碗,指尖碰到碗沿,还是温的。
显然她在炼灵脉粉的间隙,特意熬了汤。他喝了一口,药液滑过喉咙,丹田处瞬间传来一阵暖意。
可没等暖意散开,就泛起细微的刺痛,像有细针在扎。
“别担心,这是正常反应。”
苏清婉放下空碗,从怀里掏出个紫檀木的银针盒,打开时,里面的银针泛着淡光。
“灵力逆行时,经脉里会有‘滞点’,得用定脉针通开。”
她让苏莫愁盘膝坐在石凳上,自己蹲在他面前,指尖在他丹田周围量了两寸,停在“气海穴”的位置。
“这里是第一个滞点,进针三分,忍半息就好。”
苏莫愁按她说的放松,能清晰感觉到她的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灰甲上,带着微凉的温度。
银针被捏在她指间,针尖对准穴位,动作慢而准,进针时几乎没什么痛感,只有一丝细微的麻意。
“别运灵力。”
苏清婉的气息离得很近,头发偶尔扫过苏莫愁的肩膀,带着清鸢草的冷香。
“我怕针歪了,伤你经脉。”
苏莫愁没动,余光能看到她的眼睫垂着,指尖微微发颤。
显然是怕出错,毕竟定脉针要扎进灵力滞点,差一分就可能伤到丹田。
直到第二根针扎进“关元穴”。
她才松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抬手擦了擦,却没注意指尖沾了点灵脉粉,蹭在脸颊上。
“最后一根,扎‘中极穴’,通开这处,灵力就能顺了。”
苏清婉捏起第三根银针,这次动作快了些,显然是熟练了。
银针入体的瞬间,苏莫愁感觉到丹田处的刺痛突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顺畅的暖意,灵力顺着经脉流转,之前的滞涩感荡然无存。
“好了。”
苏清婉拔出银针,放进盒里,又用灵脉水擦了擦苏莫愁的穴位处。
“半个时辰后再运转功法,别太早,让经脉适应一下。”
她刚想站起来,就见老灵奴慌慌张张跑进来,手里攥着个歪歪扭扭的短斧。
“苏大人,清婉姑娘,灵脉树那边的灵奴们练拳没章法,有的连斧都握不住,再这么练,三日后怕是帮不上忙。”
苏清婉立刻起身,摸了摸怀里的银针盒,就要往灵脉树方向走。
“我去看看,教他们握斧的姿势。”
“我去就行。”
苏莫愁突然伸手,轻轻拉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很轻,没攥紧,只是不让她走。
苏清婉愣了一下,转头看他,见他眼神里带着些不容拒绝的意味。
“你刚熬了汤又扎针,歇会儿。灵奴们之前见我杀过凌家修士,怕生,我去教更方便。”
苏清婉的手腕被他握着,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耳尖瞬间泛了红。
她没挣扎,只是轻轻挣了挣。
“那你别太急,教不会就慢慢来,别硬逼他们。”
“知道。”
苏莫愁松开手,看着她转身走回炼丹房,才拎起地上的铁镐,往灵脉树方向去。
灵脉树旁的空地上,十多名灵奴正围着石墩发愁。
有的灵奴连短斧都举不起来,有的挥斧时总往旁边偏,见苏莫愁过来,都下意识站直了些,眼里带着些敬畏。
“别怕,练拳不是为了让你们跟灵将境拼命,是让你们能自保。”
苏莫愁放下铁镐,拿起一把短斧,递给最瘦小的灵奴。
“先握斧,掌心贴紧斧柄,手指扣住防滑纹,这样挥的时候才不会脱手。”
他手把手教那名灵奴握斧,又走到另一名灵奴身边,纠正他的站姿。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屈,这样出拳时能借上劲,也不容易倒。”
灵奴们渐渐放松下来,跟着苏莫愁的动作练。
阿木之前被教过崩拳,此刻能勉强打出力道,斧刃砸在石墩上,发出“咚”的闷响;
老灵奴也能站稳了,出拳时虽然慢,却不再发颤。
苏莫愁教得耐心,时不时纠正他们的动作,额角渗出的汗滴在灰甲上,却没顾上擦。
直到灵奴们能整齐地打出一套崩拳,他才让他们休息,自己则靠在灵脉树上,运转起《烈阳拳》残篇。
丹田处的灵力顺畅流转,之前的逆行感彻底消失,连左臂的旧伤都没再疼。
“练得怎么样?”
苏清婉的声音突然传来,她手里端着个陶碗,里面盛着灵脉粥。
“刚熬的,加了点灵脉粉,补点力气。”
苏莫愁接过碗,喝了一口,粥里的灵脉香很浓,显然她放了不少料。
他抬头看她,见她手里还拿着个瓷瓶,里面是淡青色的液体。
是刚炼出的破邪液。
“你试试浓度。”
苏清婉递过瓷瓶。
“滴一点在铁镐上,要是能化掉镐尖的邪力残渣,就说明浓度够了。”
苏莫愁打开瓷瓶,滴了一滴在镐尖上。
淡青色的液体碰到镐尖的黑紫色残渣,瞬间泛起泡沫,残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镐尖恢复了原本的冷光。
“成了。”
苏清婉的眼睛亮了些。
“午时前能炼出十瓶,够毁噬魂鼎了。”
她蹲下身,捡起地上的短斧,帮一名灵奴调整握斧的姿势。
“手指再扣紧点,不然挥的时候会滑。”
灵奴按她说的做,果然能稳稳握住斧柄,她又笑着补充。
“对,就是这样,多练两次就熟了。”
苏莫愁看着她教灵奴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晨间的练手不只是为了战力。
灵奴们眼里的畏缩渐渐褪去,多了些活气,连阿木都敢笑着问“清婉姑娘,这样对吗”;
苏清婉的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却又透着股韧劲儿,像极了她炼出的破邪液,看似淡青,却能克住最烈的邪力。
“苏大人,你看我打的!”
阿木突然喊着,一拳砸在石墩上,虽然力道还弱,却比之前稳了太多。
苏莫愁点头。
“不错,再练十遍,记住转胯的劲儿。”
苏清婉也直起身,看向院中的日头。
“快辰时了,我得回去看锅,不然药液会熬糊。”
她说着,又递给苏莫愁个小布包。
“里面是清邪膏,灵奴们要是练伤了,就给他们涂,别让邪力渗进去。”
苏莫愁接过布包,指尖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顿了一瞬。
她很快收回手,转身往炼丹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
“你自己也别太拼,要是灵力再滞涩,就回来找我扎针,别硬撑。”
“知道了。”
苏莫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炼丹房的门后,捏了捏手里的布包。
布包还带着她的体温,清邪膏的冷香混着灵脉粥的暖意,在胸口绕着不散。
灵奴们又开始练拳,斧刃砸石墩的“咚咚”声、苏莫愁的指导声、远处炼丹房传来的银簪搅动声,混在一起。
在玄音谷的晨光里织成一片踏实的声响。
苏莫愁拎起铁镐,走到石墩旁,示范着打出一套崩拳。
灵力顺畅流转,拳风带着灵脉的淡气,砸在石墩上,震得碎石微微发颤。
他知道,这看似平淡的晨间练手,是三日后决战的基石。
灵奴们多一分战力,决战就多一分胜算;
苏清婉炼出的破邪液够浓,就能彻底毁了噬魂鼎;
而他的灵力稳了,就能在战场上护着她,护着这些好不容易燃起希望的灵奴。
日头渐渐升高,晨雾散了,炼丹房的烟囱冒出淡青色的烟。
是破邪液熬成的信号。苏莫愁喊停灵奴们的练习,让他们去喝灵脉粥,自己则往炼丹房走。
刚到门口,就见苏清婉正将炼好的破邪液倒进瓷瓶,每瓶都标着“鼎底阵眼专用”,字迹工整得像刻上去的。
“还有三瓶就炼完了。”
苏清婉抬头,见他进来,又递过一瓶。
“你收着,三日后你去毁鼎,得用最纯的。”
苏莫愁接过瓷瓶,指尖擦过她的指尖,微凉的触感让他想起刚才扎针时的画面。
他没说话,只是将瓷瓶小心收好。
这瓶里装的不只是破邪液,更是他们推翻凌家、救回灵奴的希望。
两人没再多言,一个继续倒药液,一个帮着贴标签,动作默契得像做过千百次。
窗外的灵脉树泛着淡光,院中的灵奴们喝着粥,偶尔传来笑声,这些细碎的画面。
在玄音谷的辰时里,悄悄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一场为了自由、为了生存的决战,正一步步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