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细珍问他爹,说今日有朱雀羹喝吗?
元朗奇怪说她怎么知道?听是刘良文说的,笑,说里头是银耳,不是燕窝。同街头铺子里的也差不多。
细珍不信,说骗人,宫里的东西肯定比外头的好吃。
元朗笑笑,然后说刘良文今日来了么,难怪最近跑得那么快。
“他常回来看他老娘,可孝顺了。还带路了点心来。他娘可得意了。”
元太太咕哝,说他每日里两头黑,忙得跟什么似地,怎么人家就能这么早回来?莫不是太老实?
元朗就肃了脸,喝道,休要胡说,每日上下值都要考勤的,五更三点至稽勋司画卯,未时午核,掌院学士携当月轮值御史核验在岗。酉时,暮退。三次迟到降等,罚抄。旷值半日者,发往国子监扫尘三日。你想叫我挨罚么?
元太太瞠目,然后,不服气地,说那家里有事,可以请假不?
“请假也不好请。”
一旁的司空道插嘴。
说图画署也是这样。
每日卯正三刻,需在《画院卯簿》按朱砂指印,避暑时允许延至巳初。画案头悬铜制名刺牌,离案超半时辰即翻牌为红面。未完成日课者,案头铜匣自锁至次日卯时。就是集体外出写生,也要计时,归院交《写生课稿》,超三日需太医局出具脉案。
“至于请假,事假每月不得逾两日,超限者降俸,减半。且欠假一日需补绘三倍课稿。”
见元太太咋舌,司空道又继续,说如果旷值,严重者,发往绣院绣充杂役,去罚绣屏风去。
元细珍惊讶,说绣......花么?
司空道翻了个白眼说是,绣花,男子绣花。
元太太就说,这样啊,那刘良文这个月不是全请完了?这个月刘良文可是回来二次了,算上今日,已经是三次了。该不会被罚吧?
元朗忙制止她,说莫要乱说话,人家或许有公事,顺路回来看看,你别在这里胡咧咧。邻里邻居地,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不好。
元太太就咕哝了一声,知道了,她不是在院子里说么?又没到外头去嚷去。
元朗就顺嘴和司空道说起了图画署的事情来:“图图画署的张程文待诏可是相熟?上回琼林宴的活景屏风由他来绘的。”
司空道就大声说他呀,自然,当初一起共事,那人腼腆.......
俩人说得热闹,司昭碗底空了,她起身往灶间去,元太太进来。
“你爹还真是图画署的画师?”
元太太好奇地。
司昭唔了一声,说是吧。
“那他怎么?是犯了什么事?”
元太太忙问,一脸的八卦与好奇。
司昭舀了热水在盆里,把碗浸下去,就简短地说了几句,说运气不好,被牵连了,一同的有好几个,都遭了无妄之灾,不过,没有什么大事,这不,都赦免了。
元太太就认同地点头,称是。
“你说,你看见刘改花她哥哥回来好几次?”
司昭压低声。
“谁知道哇。看方才当家的那个严肃的,我可不敢多说了。兴许,他是侍郎家的女婿,就网开一面?不用考勤?”
元太太也压低声,挤眼,说好几次了,她才不信呢,公事,哪里有那么多的公事?再说公事也不能每回都回家吧?
“我看就是仗着谢家的排头,溜出来呗。谁还不知道,也就我们家元朗这般实诚,没有办法哟,人家有个得力的岳家。不过,我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要不,怎么把这老娘给扔到这里住,还不接回去?”
元太太幸灾乐祸地说了几句。
一时水开了,她舀了水出去,留下司昭一人在灶屋里捏着碗发呆。
刘良文不像是懒怠的人啊?先前在谢家,他是早出晚归的,常耽搁了马车的时辰,谢墨梅还因此和大奶奶闹着要单独的马车。
那他这常缺勤,是为了什么?
她下意识地转着碗,九哥说刘良文自那件事后,在谢家夹着尾巴过日子,所以才频繁往这里来么?
“阿昭!”
司空道叫她。
她把碗捞出来,放到橱柜里。
院子里,司空道剔着牙,告诉她,说白日里有千丝坊的学徒来报信,叫明日去宋家画像,他方才给忘了。
“那个宋家?”
司昭问。
“说是宋御史,我方才已经同元大人打听了,送的是口信,老蔡儿子告诉我的,具体讲不清楚,明日去那里打听一下就知道了。画的是一尺见方的,这个没有错。”
司昭点头。
第二日。
司昭跟在丫鬟身后,刚踏上三级青石台阶,铜铃忽地叮当一响,她抬头,见亭子四角悬挂着铜铃,在风中摇摆,同“御史第”大门悬挂着的铜铃一般大小。
绕过砖雕影壁,两侧抄手游廊垂着竹帘,几个梳双螺髻的小丫鬟捧着铜唾壶匆匆走过,领路的丫鬟突驻足,司昭顺着她目光望去,见穿灰布比甲的嬷嬷正拧着个洒扫小丫头的耳朵:“你耳朵是摆设吗?讲了几遍都记不住?”
小丫鬟连声求饶。
领路丫鬟收回目光,继续往前去,司昭默默跟着,心道这宋御史治家还真是严谨,丫鬟婆子都不拘言笑。就是那门口的门子,也是衣裳齐整,一顶帽子戴得端端正正。
转过第二道月洞门,见花厅的菱花槅扇半开着。宋大小姐宋春凤正端坐在榆木雕花椅上,藕荷色织锦马面裙铺展如云,鬓间金簪子衔着的珍珠晃动,衬得那张敷着铅粉的脸矜贵几分。
“听说花魁素素的扇面,是你画的?”
宋春风打量着司昭,有些意外。这画工看着年纪尚小,倒是能画出那样惊艳的画像来?
听人说花魁素素的画像,被悬挂在春香楼的大堂,画活了美人魂,许多王孙公子,看画像,都争相一睹为快。
司昭点头,然后,不待宋春凤再问,就先介绍了价钱:“绢本小像五十两起。“
司昭从袖子里抽出价目单,“若是脖颈以下,视精细程度,另加润笔费。”
她现在需要银钱,时间宝贵,一般的小像,她不准备接,所以价码往上翻了。
“你这价码,竟比刘玉堂还要贵?”有人高声质问她。
司昭抬头,见屋外又进来一个穿着蓝色袄子的小姐:圆圆的脸,鼻尖被寒气染得微微泛红,长眉此刻因薄怒而微微蹙起。
她手捧一个托盘,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