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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兵台上,那声“欧阳奚旺胜!”的尖利宣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死寂。

“哗——!!!”

海啸般的声浪冲天而起,几乎要掀翻点兵台的穹顶!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擂台上那个拄剑喘息的身影上,震惊、骇然、难以置信的情绪在每一张脸上疯狂交织、沸腾!

“我的天老爷!三剑!就他妈三剑!周通师兄…周通师兄败了?!”一个外门弟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指着台下如同破麻袋般瘫软咳血的周通,声音都劈了叉。

“那…那是什么打法?那是剑法?狗熊抡大棒都比那有章法!可…可怎么就…把《寒水灵蛇剑》给抡趴下了?!”另一个弟子使劲揉着眼睛,怀疑自己中了幻术。

“野路子!真他妈是野路子!蛮横!不讲道理!可…可他娘的管用啊!”有人激动得脸色通红,语无伦次,“老子看了三年小比,没见过这么打擂台的!过瘾!太过瘾了!”

“周师兄可是筑基后期!那柄‘冰魄’更是下品灵器里的精品!碎了!居然被那门板一样的破剑给砸碎了?!”识货的内门弟子脸色发白,声音带着颤抖,看向沉岳重剑的眼神充满了忌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怪物!这欧阳奚旺绝对是个披着人皮的凶兽!你看他那眼神!冷的像冰窟窿里的石头!”

“戒律堂呢?长老呢?这…这算不算残害同门?!”也有与周通交好或本就看不惯这“野人”的弟子,惊骇过后便是愤懑,试图寻找规矩的制裁。

纷乱的议论如同无数只嗡嗡作响的毒蜂,在点兵台上空盘旋。敬畏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更多的是被这彻底颠覆认知的“野性胜利”冲击得心神摇曳、三观震颤。

擂台下,周通又呕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污血,胸口塌陷处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几个平日里依附于他的跟班弟子此刻才如梦初醒,慌忙挤出人群,手忙脚乱地想去搀扶。

“滚…滚开!”周通如同受伤的毒蛇,猛地甩开伸来的手,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怨毒与刻骨的羞辱。他挣扎着抬起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擂台上的欧阳奚旺,那目光淬了毒,恨不得将对方生吞活剥。“小…杂种…你…你给我等着…此仇…不共戴天…”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欧阳奚旺扛起沉岳重剑,冰冷的剑锋上还残留着幽蓝的冰屑和点点暗红的血渍。他居高临下地扫了周通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一块路边的顽石,没有丝毫胜利的得意,只有击退威胁后的漠然。这无视,比任何嘲讽都更让周通怒火攻心,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涌了上来。

“吼!”小金发出一声低沉威严的咆哮,熔金的眼眸冷冷扫过那几个试图靠近的跟班弟子,无形的神兽威压如同实质的寒流,让他们瞬间僵在原地,冷汗涔涔,再不敢妄动半步。

“啾啾!(坏蛋吐血啦!活该!)”小呆毛扑棱着翅膀,落在欧阳奚旺肩头,清脆的鸣叫在一片嘈杂中异常清晰,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意。

“嗷呜…嗷呜…(亮片片…碎掉了…不好吃…)”墨星则迈着小短腿,凑到擂台边缘,好奇地用爪子扒拉着散落一地的幽蓝长剑碎片,混沌的小眼睛里满是“这东西不能啃”的失望。

负责裁判的那位执事弟子,此刻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哆哆嗦嗦地走上前,看了看台上拄剑而立、气息沉凝如凶兽的欧阳奚旺,又看了看台下瘫着吐血、眼神怨毒如鬼的周通,只觉得头皮发炸,两边都是他惹不起的煞星。他张了张嘴,想按规矩说些什么场面话,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笼罩了整个点兵台!喧嚣的议论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两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擂台边缘。一人身着玄色劲装,面容冷硬如铁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戒律堂的铁面执事——冷锋!另一人则穿着内门长老的青色云纹袍服,须发皆白,面容古拙,正是负责此次外门小比监督的传功长老之一,古松长老。

冷锋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先是在周通凄惨的模样上停留一瞬,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随即又扫向擂台上浑身染血、扛着巨剑的欧阳奚旺,最后落在那满地的冰魄剑碎片上,眼神越发冷冽。

古松长老则捋着长须,浑浊的老眼精光闪烁,先是深深看了一眼欧阳奚旺和他身边神骏非凡的小金,又瞥了瞥沉岳重剑,最后才落到周通身上,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小比切磋,点到为止。何以至此?”

他的目光带着审视的压力,投向了那位负责裁判的执事弟子。

那执事弟子被古松长老的目光看得浑身一激灵,连忙躬身,声音发颤地将刚才比斗的经过快速讲述了一遍,尤其强调了周通最后动用精血催动杀招“冰魄·玄蛇吞天”,以及欧阳奚旺那石破天惊的“一刺”反击。

听完叙述,古松长老沉默片刻,目光再次投向欧阳奚旺:“欧阳奚旺,你所用,是何剑法?师承何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欧阳奚旺扛着沉岳,赤足站在冰冷的擂台上,迎上古松长老看似平静却蕴含压力的目光,声音低沉而清晰,没有丝毫波澜:“回长老,弟子…无师承。剑法…不是剑法。”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是…林中活命的本事。挡,扫,刺。活下来,就好。”

“林中活命的本事?”古松长老眼中精光一闪,重复了一遍这古怪的形容,目光在他布满老茧的双手、古铜色的皮肤、以及那双沉淀着丛林气息的眸子间逡巡。他活了数百年,见识过无数天才怪才,却从未听过有人将搏命的本能称为“剑法”。

“荒谬!”冷锋执事一声冷哼,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他上前一步,玄色劲装无风自动,锐利的目光如同钉子般刺向欧阳奚旺,声音带着金石摩擦般的冷硬:“宗门授艺,皆有法度!剑道一途,更需循序渐进,根基稳固!你方才所为,毫无章法,全凭蛮力与凶戾之气!看似取胜,实则根基虚浮,取巧搏命!若非周通轻敌,若非你那柄怪剑沉重异常,你焉能挡下‘灵蛇刺’?焉能破开‘玄蛇吞天’?此等野狐禅,只逞一时之凶,绝非正道!长久以往,必遭反噬,根基尽毁!”

他字字铿锵,如同冰冷的戒律铁尺敲打在众人心头。不少弟子闻言,脸上原本的震撼敬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和认同。是啊,那打法太野蛮了,毫无美感,更无传承,可不就是歪门邪道?全仗着那把吓死人的重剑和一身蛮力罢了!运气好而已!

“冷执事此言差矣!”一个清朗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人群分开,只见柳随风摇着折扇,施施然走了出来。他依旧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但看向欧阳奚旺的眼神却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何为剑道?何为根基?剑者,器也;道者,心也,意也!这位欧阳师弟,虽不通剑招套路,然其心志之坚凝,战意之纯粹,临危应变之本能,皆乃上上之选!其‘剑’虽无定式,却已得‘意’之雏形!方才那最后一‘刺’,凝全身精气神于一点,直指核心,破虚妄,断根本!此乃‘一力破万法’的雏形,亦是‘剑心通明’之征兆!岂能以‘野狐禅’三字轻辱之?”

柳随风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再次激起涟漪。不少弟子,尤其是那些出身普通、在正统剑法上苦苦挣扎不得寸进者,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是啊,管他黑猫白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能赢就是硬道理!

“柳随风!休得胡言乱语,混淆视听!”冷锋脸色更冷,厉声驳斥,“剑道传承,历经先贤千锤百炼,自有其无上法理!岂能因一侥幸胜绩,便鼓吹这等无根无基、凶险莫测的搏命之术?此风若长,宗门弟子皆效仿其凶蛮,不修剑理,不固根基,只求一时之利,与那茹毛饮血的妖兽何异?长此以往,宗门法度何在?剑道传承危矣!”

“冷执事未免危言耸听。”柳随风折扇轻摇,笑容不变,眼底却闪过一丝锐利,“法无定法,万法归宗。欧阳师弟的路子虽野,却也是路。宗门海纳百川,难道容不下一条未曾有人走过的荆棘小径?况且,”他话锋一转,折扇指向依旧在扒拉剑碎片的墨星和歪头看热闹的小呆毛,“若论妖兽凶蛮,冷执事不妨问问它们,认不认这位‘野人’师弟?”

“吼!(旺哥才不是凶兽!)”小金适时地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熔金的眼眸带着神兽的威严瞥了冷锋一眼。

“啾啾!(旺哥最好了!)”小呆毛立刻帮腔。

“嗷呜?(说完了没?饿…)”墨星抬起小脑袋,混沌的眼睛里只有对食物的渴望。

三只灵兽的反应,让冷锋后面的话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脸色一阵青白。

古松长老一直沉默地看着这场争论,浑浊的老眼在欧阳奚旺身上停留良久,又看了看地上碎裂的灵剑和重伤的周通,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凝:“够了。”

争论声瞬间平息。

“外门小比,旨在切磋砥砺,非是生死搏杀。周通动用精血杀招,有违‘点到为止’之训;欧阳奚旺反击过重,亦难辞其咎。”古松长老的目光扫过两人,“周通,伤愈后,自去戒律堂领‘擅动禁术’之罚,禁足思过三月。”

周通闻言,眼中怨毒更深,却不敢有丝毫违逆,挣扎着低下头:“弟子…领罚…”

古松长老的目光又转向欧阳奚旺,声音平淡无波:“欧阳奚旺,你虽为自保,然出手缺乏分寸,险致同门伤残,更兼所行之道,乖戾凶险,有违宗门循循善诱、固本培元之宗旨。罚你…”他略一停顿,似乎在斟酌。

台下无数双耳朵竖了起来。柳随风也微微蹙眉。

“罚你,于三日之内,将《灵剑宗基础剑经》全本,誊抄百遍。”古松长老缓缓道,“不得有一字错漏,不得有一笔潦草。誊抄之地,就在这丁九七七号院内。不得外出,不得参与后续小比。静心思过,体悟剑理根本!”

抄书百遍?!

这个处罚结果,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既非鞭笞,也非禁闭,更非废除修为之类的重罚,仅仅是…抄书?还是在自家小院里抄?

柳随风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摇扇子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

冷锋执事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轻飘飘”的处罚极为不满,嘴唇动了动,但在古松长老平静却蕴含威严的目光下,终究没再出声。

“弟子,领罚。”欧阳奚旺的声音依旧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对他而言,只要能回那个破院,远离这些纷扰的目光和议论,抄书或是劈柴,并无太大区别。

古松长老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消失在原地。冷锋执事冷冷地瞪了欧阳奚旺一眼,又扫视了一圈噤若寒蝉的弟子,最后看向挣扎着被跟班扶起的周通,沉声道:“带走!”随即也带着戒律堂的人,押着周通迅速离去。

主角退场,戒律堂离去,点兵台上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那场短暂却震撼人心的战斗余波,依旧在每个人心头激荡。

“抄书百遍?这…这算什么处罚?”

“古松长老这…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你懂什么!这是让那野人去读圣贤书,磨磨性子,省得整天就知道抡门板砸人!”

“我看未必!说不定长老是看出他那‘野路子’里真有点门道,让他从基础里找找印证呢?”

“得了吧!就他?字认全了没?还看《基础剑经》?怕不是抄一遍就得睡过去三遍!”

“散了散了!没热闹看了!不过…那三剑…啧,真他娘的带劲啊!”

议论声嗡嗡响起,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好奇、探究、嫉妒、鄙夷、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个扛着巨剑、带着三只奇异灵兽,一步步走下擂台的赤足少年。

欧阳奚旺对身后的议论置若罔闻。沉岳重剑冰冷的触感从肩头传来,虎口的伤口在寒气侵袭和小金生机之力双重作用下,传来阵阵麻痒刺痛交织的感觉。他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安静的破院。

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通道,周遭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他目不斜视,步履沉稳,赤足踏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小金昂首阔步跟在身侧,神兽的威仪自然散发,让那些探究的目光不敢过分逼近。小呆毛站在小金头顶,警惕地环顾四周。墨星则依旧对氛围毫无所觉,叼着半截不知从哪个倒霉弟子身上蹭到的、带着灵草清香的布条,亦步亦趋地跟着。

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喧闹未息的点兵台上,投下一道沉默而孤绝的剪影。

推开丁九七七号破院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熟悉的、混杂着尘土、草木汁液和淡淡兽类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哐当!”沉岳重剑再次被拄在墙角,震落几缕灰尘。

欧阳奚旺背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极致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深处席卷而来,与体内残留的寒冰剑气交织,带来一阵阵酸麻刺痛。他闭上眼,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喷出,在傍晚微凉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

“吼…”小金凑近,巨大的头颅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熔金的眼眸中带着关切。柔和温暖的金光再次亮起,如同无形的暖流,缓缓注入他疲惫的身体,重点冲刷着被寒气侵蚀的经脉和虎口崩裂的伤口。

“啾啾…(旺哥…痛痛飞走…)”小呆毛心疼地用嫩黄的喙轻轻啄了啄他染血的衣襟。

“嗷呜!(饿!好饿!打架没肉吃!)”墨星则第一时间扑向了墙角那堆晒干的低级灵草,挑了一株最肥厚的“铁线蕨”,咔嚓咔嚓啃得欢快,小脸上满是“终于开饭了”的幸福。

欧阳奚旺感受着小金生机之力的滋养,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刺痛的经脉渐渐平复。他睁开眼,星辰般的眸子看向古松长老派人送来的惩罚之物——厚厚一摞雪白的、散发着淡淡墨香的宣纸,以及一本青色封皮、书页泛黄的线装书册。

封面上,是七个端正古朴、铁画银钩的大字——《灵剑宗基础剑经》。

他伸出手,拿起那本薄薄的书册。入手微沉,带着书卷特有的气息。翻开第一页,是密密麻麻、工整严谨的蝇头小楷。他一行行看下去,眉头却越皱越紧。

“握剑之法,当如捧玉,五指虚扣,腕悬中正,力贯指尖而不僵,气行臂腕而圆融…”

“刺,如白虹贯日,需肩、肘、腕、指节节贯通,力凝一线,发于刹那…”

“劈,似开山裂石,腰马合一,以身带臂,以臂催腕,沉凝之势自九天而落…”

每一个字都认识,每一个动作描述都清晰,可组合在一起,看在他眼里,却如同天书般晦涩难懂!那些“肩肘腕指节节贯通”、“气行臂腕而圆融”、“腰马合一”…仿佛一个个无形的枷锁,试图将他那源自丛林厮杀、早已刻入骨髓的发力本能和战斗直觉,强行纳入一个方方正正的格子里。

他试着按照书中所描述的“标准”握剑姿势,空手虚握。五指虚扣?腕悬中正?可在他感觉中,这样握剑,十分别扭,远不如他双手紧握沉岳剑柄,将全身力量如同楔子般钉入剑身来得稳固、来得有力量!

“吼…(纸上谈兵…束缚天性…)”小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烦躁,低吼一声,带着浓浓的不屑。在它看来,战斗就是力量的爆发与意志的碾压,何须如此繁复的条条框框?

“啾?(旺哥,不开心?书不好吃?)”小呆毛歪着小脑袋,看着主人紧皱的眉头。

“嗷呜…(书…不好吃…草好吃…)”墨星百忙之中抬头附和了一句,又埋头苦干。

欧阳奚旺放下书,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抄百遍?这比让他再和铁甲地龙打一架还难受!他宁愿去思过崖顶再吹三天罡风!

夜色,如同墨汁般悄然晕染开来,很快吞噬了破院最后一丝天光。清冷的月辉透过破窗棂,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

院中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用的是墨星白天不知从哪刨来的、带着松脂清香的干柴。火焰跳跃着,驱散了深秋的寒意,也映照着欧阳奚旺沉静的侧脸。他盘膝坐在火堆旁,没有碰笔,也没有再看那本《基础剑经》。膝上横放着沉岳重剑,宽厚的剑身在火光下流淌着幽暗的光泽。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冰冷粗糙的剑身,感受着其中沉睡的沉凝意志。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白日里与周通交手的每一个瞬间。

那快如鬼魅、寒气刺骨的“灵蛇刺”…他横剑格挡时,沉岳传来的巨震与冰寒…

那飘忽不定、惑人心神的“玄冰蛇行”与“蛇影绞杀”…他蛮横狂暴的横扫破域…

最后那冻结灵魂、吞噬一切的“玄蛇吞天”…他凝聚所有、洞穿核心的决绝一刺…

画面无比清晰,纤毫毕现。过目不忘的天赋,让周通的每一个动作、剑招的每一个转折、寒气的每一丝流动,都如同烙印般刻在他脑中。

“柔若无骨…缠如附骨之蛆…”他低声呢喃着柳随风对《灵蛇剑法》的评价,又想起古松长老那句“根基虚浮,取巧搏命”的训斥,以及冷锋执事“凶蛮无道”的贬斥。

凶蛮?取巧?

他眉头紧锁。在祖森,面对银环毒蟒的绞杀,慢一步就是筋骨寸断!面对影月豹的突袭,犹豫一瞬便是开膛破肚!活下来,就是最大的道理!哪有什么“章法”可言?所有的反应,都是无数次生死边缘淬炼出的本能!

可…周通的剑,确实快,确实诡,那寒气也确实厉害。若非沉岳足够沉重坚固,若非他最后那凝聚所有的一刺精准地找到了核心…后果难料。

“取其神…弃其形…”柳随风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什么是神?周通剑法的神髓是什么?

是快?是诡?是寒?

他闭上眼,心神沉入回忆。周通的身影在脑海中不断放大,那柄幽蓝长剑的轨迹如同冰面上滑行的毒蛇,阴冷、刁钻、致命。

“不对…”欧阳奚旺的手指在沉岳冰冷的剑脊上轻轻划过,如同在梳理思绪。“他的快,像冻僵的蛇…看着滑溜,骨子里却僵…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毒牙…或者…用寒气冻住猎物…”

小金熔金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智慧的光,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思绪的翻涌,低低吼了一声:“吼…(冰…冷…凝滞…死水…)”

冰…冷…凝滞…死水?

欧阳奚旺猛地睁开眼!一道亮光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是了!周通的剑法,看似灵动诡谲,但其核心,是“凝滞”!是“冻结”!是以极致的寒气迟滞对手的行动,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无论是“灵蛇刺”的寒气侵体,还是“蛇影绞杀”的寒域笼罩,乃至最后的“玄蛇吞天”,无不是围绕着这个核心!他的诡谲身法,也是建立在对寒气掌控、在自身制造的“冰面”上滑行的基础之上!

“凝滞…冻结…死水…”他喃喃自语,星辰般的眸子在火光下熠熠生辉。“我的剑…是什么?”

他的目光落在沉岳重剑上。宽厚、沉重、无锋、古朴…如同亘古不变的山岳。

“吼!(厚重!沉凝!破冰!)”小金再次低吼,带着一丝兴奋。

厚重!沉凝!破冰!

欧阳奚旺豁然开朗!一股难以言喻的明悟涌上心头,瞬间冲散了《基础剑经》带来的所有烦闷与束缚!

什么“握剑如捧玉”?沉岳需要的是紧握,是钉入大地的力量!

什么“刺如白虹贯日”?沉岳的刺,就是山岳倾塌时崩飞的一块巨石,是地脉涌动时刺穿冻土的一道岩棱!是凝聚所有力量于一点,破开一切阻碍的决绝!

什么“劈似开山裂石”?沉岳的劈扫,就是山洪爆发,就是地动山摇!是摧枯拉朽,碾碎一切花巧的绝对力量!

他的剑,他的路,从来就不是什么“根基虚浮”!他的根基,就是这具在万灵祖森中淬炼出的仙体!就是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战斗本能!就是沉岳重剑本身蕴含的、如同大地般沉凝厚重的意志!

周通的剑,是冻结的死水。他的剑,就是破开冰封、碾碎一切阻碍的…滚石!洪流!

“滚石…”欧阳奚旺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嘴角第一次勾起了一丝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带着野性锋芒的笑意。这笑意,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不再去想《基础剑经》上那些繁复的条条框框。他站起身,走到院中空旷处,双手缓缓握住了沉岳重剑的剑柄。

没有按照任何剑谱的招式。他只是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力量,感受着沉岳的脉动,感受着脚下大地的厚重。

然后,他动了。

动作依旧带着丛林般的野性痕迹。沉岳重剑在他手中,不再仅仅是格挡的盾,横扫的棍,刺击的矛。它开始以一种更浑圆、更沉重、更势不可挡的方式“滚动”起来!

起手并非格挡,而是剑身微侧,如同山体倾斜,带着一股引而不发的、蓄积着万钧之力的沉重感。随即,腰身猛地拧转,力量自脚底升腾,经腿、过腰、贯臂,沉岳重剑随之而动!不再是简单的横扫,而是划出一道沉重浑圆、带着碾压之势的弧线!如同山巅崩落的万钧巨石,沿着陡峭的山坡轰隆隆滚下,初始缓慢,却带着无法阻挡、越滚越快的恐怖动能!剑风不再是沉闷的爆鸣,而是化作了低沉的、如同闷雷碾过天际的隆隆之声!空气被这沉重的“滚动”之势排开、挤压,发出不堪重负的呜咽!

轰!

剑锋扫过院角一块半人高的废弃磨盘石墩!没有金铁交鸣的脆响,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那坚硬的石墩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碾压而过,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嘭”的一声,炸裂成无数碎块,四散飞溅!

“吼!(滚石!破冰!)”小金发出一声振奋的低吼,熔金的眼眸亮得惊人!

“啾啾!(旺哥好厉害!石头碎掉啦!)”小呆毛兴奋地拍打着翅膀。

“嗷呜?(打雷?肉呢?)”墨星被飞溅的小石子吓了一跳,茫然地抬起头。

欧阳奚旺收势而立,微微喘息。看着那碎裂的石墩,感受着刚才那“滚石”一式引动的力量洪流,星辰般的眸子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

这才是他的路!属于欧阳奚旺和沉岳的路!滚石剑道!

他走回火堆旁,拿起那本《灵剑宗基础剑经》,目光扫过上面工整却冰冷的文字,再无之前的烦躁与抗拒。他随手将其丢在身旁的草堆上,仿佛丢弃一件无用的杂物。

然后,他抓起了旁边厚厚一摞雪白宣纸中的一张,又拿起那支蘸饱了墨汁的狼毫笔。

落笔!

笔走龙蛇,毫无章法!根本不是在“抄”!而是在“画”!在宣泄胸中那股被点破迷雾、找到自身道路的汹涌澎湃之意!

雪白的宣纸上,没有工整的蝇头小楷。只有一道又一道!浓黑、粗犷、力透纸背的墨痕!它们虬结、盘旋、翻滚!时而如崩落的山石,时而如奔涌的洪流,时而如沉凝的山岳!每一道墨痕都充满了原始的力量感与野性的生命力!根本不成文字,更像是…一幅狂放的、蕴含着某种沉重韵律与不屈意志的图腾!

他画得极快,手腕翻飞,墨汁飞溅。一张又一张雪白的宣纸被迅速填满那狂野的“墨痕”。

“吼?(旺哥…在…写字?)”小金歪着巨大的头颅,看着那些完全看不懂的“鬼画符”,熔金的眼眸里充满了困惑。

“啾啾!(旺哥画画!好看!像…像大石头滚!)”小呆毛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拍着小翅膀点评。

“嗷呜…(黑乎乎…不能吃…)”墨星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扭过头,继续和它的灵草根须奋斗去了。

月光清冷,篝火跳跃。破败的小院里,只有狼毫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墨星啃食草根的咔嚓声。

少年赤膊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在火光下泛着微光,专注地在纸上挥洒着属于他的“剑经”——一部以本能和力量书写、以滚石洪流为意的、独一无二的野性篇章。

至于那本被丢在草堆里的《灵剑宗基础剑经》?在它旁边,一张刚刚完成的“墨痕图腾”被夜风吹起一角,覆盖其上,如同一个沉默而有力的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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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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