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锈,泼在荒原上,像是谁把一坛陈年血酒打翻了。
北冥渊的靴底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爆裂声。他没回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紫线还在天上——时隐时现,像一根缝在云层里的线,牵着他这具“容器”的命脉。袖中晶核的震颤弱了些,却未停歇,仿佛在等一个回应。
他停下脚步,右手缓缓抬起,掌心朝上。金血自旧伤处渗出,一滴,悬而不落。他将灵力凝成细丝,顺着血珠探入晶核裂缝。裂缝微张,金纹蠕动,似有挣扎。北冥渊指尖一压,灵力如针,刺入共鸣节点。天际紫线猛地一颤,随即隐没。
“断了。”他低声说,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那颗还在跳动的晶核。
身后,轩辕逸风喘着粗气坐下,刀插在身侧,刀柄微微晃动。诸葛墨羽盘膝调息,手中阵盘裂纹深处,还有一点金芒在挣扎闪烁。谁都没说话,但目光都落在北冥渊手中那颗半裂的晶核上。
“你刚才……是在跟它‘对话’?”轩辕逸风终于开口,嗓音沙哑。
北冥渊没答,只是把晶核轻轻放在地上。它躺在碎石之间,表面金光浮动,隐约有青芒游走,像是在呼吸。
“它不是死物。”诸葛墨羽睁开眼,盯着晶核,“它在听。”
“那还留着干什么?”轩辕逸风一掌拍地,“直接砸了!什么命契、什么容器,不就是怕我们觉醒吗?越留着,越被牵着鼻子走!”
诸葛墨羽冷笑:“砸?你拿什么砸?你那一刀下去,它要是炸了,咱们仨连渣都不剩。这东西里头封的,可是‘启’的源头——命契系统的根。”
“所以你就想留着它当祖宗供着?”轩辕逸风瞪眼,“等它哪天自己醒了,把咱们全标记成‘待回收品’?”
“我不是这个意思。”诸葛墨羽眯起眼,“我是说,它既是枷锁,也可能是钥匙。你没发现吗?它对‘封印’这个词有反应——每次你提‘毁掉’,它青光就闪一下。”
北冥渊忽然开口:“它怕被封印。”
两人一怔。
“不是怕被毁。”北冥渊蹲下身,指尖轻触晶核表面,“是怕被‘关’回去。就像……关进笼子的鸟,宁可撞死,也不愿再听主人吹哨。”
诸葛墨羽眼神一凝:“你是说,它也有意识?”
“不一定是有‘我’。”北冥渊缓缓道,“但一定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它抗拒封印,却对‘掌控’没有排斥——刚才我用灵力压制它时,它只是挣扎,没反击。”
轩辕逸风皱眉:“可掌控它的风险更大!万一你被反噬,成了它的傀儡呢?”
北冥渊沉默片刻,忽然问:“如果这力量,本就是‘启’的开端呢?”
“什么?”
“封印,是不是只是延缓?”他抬头,目光扫过两人,“他们百年前设局,不是为了杀我,是为了‘养’我。等我觉醒,等我拿到晶核,等我成为新的‘归者’——然后,系统重启,命契再临。”
诸葛墨羽呼吸一滞:“你是说……我们现在的反抗,也在他们的剧本里?”
“不一定在‘他们’的剧本。”北冥渊声音低沉,“可能在系统的剧本。命契不是人定的,是规则。我们这些天才,不过是被规则选中的零件。天赋越高,越早被激活。”
轩辕逸风听得头皮发麻:“所以你是想……用它?”
“我没说要用。”北冥渊看着晶核,“我说的是——它想被用。它不想被封。”
晶核忽然轻颤,金光暴涨,映得三人脸色发亮。紧接着,一丝青芒从裂缝中溢出,如烟如雾,缓缓盘旋。
诸葛墨羽猛地后退半步:“这青光……和洛璃玉佩的频率一样!”
北冥渊没动。他缓缓从袖中取出一片玉佩残角,轻轻放在晶核旁。青光如遇故人,瞬间缠绕而上,与金纹交织,竟形成一道稳定的波频,嗡鸣声低而有序,像是某种古老的应和。
“原来如此。”诸葛墨羽喃喃,“她留下的东西,不是信物……是钥匙。”
轩辕逸风咬牙:“可这钥匙现在在你手里!你要是被它同化,怎么办?”
北冥渊没答。他盯着那交织的光纹,掌心旧伤又开始抽搐。这一次,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连接感。仿佛有根线,从晶核延伸,穿过他的血肉,直通某个遥远的节点。
夜风渐起,吹得黑袍猎猎。三人围着晶核,谁都没再说话。
直到轩辕逸风猛地站起:“我不信!这玩意儿就是祸根!你今天能压制它,明天呢?十年后呢?等你哪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成了下一个苍云岳,谁来拦你?”
诸葛墨羽却摇头:“问题不在晶核,而在‘谁用’。如果北冥渊真成了容器,那他早就被系统回收了。可他没。他醒了,还反杀了命契的烙印——这说明,他不是‘被选中’的,是‘挣出来’的。”
“所以你是说……他特殊?”
“不是特殊。”北冥渊终于抬头,“是‘不认命’。”
他伸手,将玉佩残片收回袖中,动作轻缓,却带着决断。晶核的光芒随之收敛,金青二色缓缓退去,只剩一道微弱的脉动。
“我不会封它。”他说。
轩辕逸风瞳孔一缩。
“也不会用它。”
诸葛墨羽眯起眼:“那你打算?”
北冥渊站起身,望向夜空。流星划过,拖着银尾,消失在天际。就在那一瞬,他感觉到——体内的抽搐停了。天上的紫线,也彻底隐没。
“它想被用,是因为它需要‘启’。”他低声说,“可我不需要它来证明我的存在。我是谁,不是命契说了算。”
他低头,看着掌心旧伤。金血已凝,皮肤下却浮现出极淡的纹路,形如倒“归”,一闪即逝。
“如果这力量是锁链,那我就用它,去砸断别人的锁链。”他闭眼,声音轻得像自语,“如果我是工具,那就让我成为——斩断命契的那把刀。”
夜风骤停。
北冥渊缓缓睁眼,指尖轻抚晶核表面。金光微动,竟不再抗拒,反而顺着他的指腹流转,如同驯服的蛇。
诸葛墨羽忽然低声道:“你刚才……是不是试了什么?”
北冥渊没答。他只是将晶核收回袖中,动作平静。
可就在他袖口合拢的瞬间,晶核内部,那道青金交织的光纹,悄然分裂成两股——一股顺着他手臂经络游走,另一股,却逆向渗入地面,没入地脉深处,无声无息。
远处,荒原尽头,一颗本该沉寂的“启”字石碑,顶端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