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渊指尖一动,袖中那半枚残玉的温热尚未散去,琴音如丝,缠在神识边缘。他没有再看剑柄——那抹血迹已不见,像是被什么无声吞下。风起,卷着灰烬掠过脚边,联盟众人仍跪伏在地,山呼之声未绝,可他知道,这一战的结束,不是终点,而是另一场跋涉的开端。
他抬手,三道符令自指尖划出,无声没入虚空。地脉躁动的灵流骤然平息,沉寂多年的守护阵灵从石像中睁开眼,低鸣一声,重新游走于结界裂痕之间。传令符则化作流光,射向四方残存的据点。
“逸风。”他开口,声音不响,却清晰传至耳畔。
轩辕逸风立刻起身,枪尖拄地,肩甲碎裂处渗着血,却挺得笔直:“在。”
“带人清理战场,搜救幸存者,收殓遗体。”北冥渊目光扫过满目疮痍,“每一具尸骸,无论敌我,皆以阵火净魂,不得曝于荒野。”
轩辕逸风抱拳:“明白。生死同归,魂有所安。”
“墨羽。”北冥渊转向另一侧。
诸葛墨羽抹了把脸上的灰,阵盘在掌心嗡鸣不止:“我在。”
“主城结界与传送阵优先修复,确保各域通讯畅通。若有残阵隐患,先封后查。”
诸葛墨羽点头,忽然压低声音:“北冥兄,这结界裂痕……有些不对。边缘蚀纹呈螺旋状,非外力所致,倒像是……被人从内部一点点啃出来的。”
北冥渊眸光微凝,未语,只轻轻颔首:“记下位置,战后彻查。”
诸葛墨羽心头一凛,没再多问,转身疾行而去。
北冥渊独自立于废墟中央,黑袍垂落,肩头那片灰烬早已被风吹走。他缓步前行,走向主城东门。沿途断壁残垣,焦木横陈,偶有残肢半埋于瓦砾,灵光未散,显是临死前仍在抵抗。
他走到一处倒塌的藏书阁前,一名老者跪在废墟中,双手捧着一卷焦卷,老泪纵横。
“三代心血……全没了……”
北冥渊停下脚步,解下黑袍,搭在老者颤抖的肩上。他蹲下身,指尖轻点老者眉心,神识探入,瞬间捕捉到一段残存的记忆光点——那是藏书阁的阵纹总图,刻于识海深处,临危时被老者以秘法封存。
“此图尚存。”他收回手,“三日后,我为你重建此阁。”
老者猛地抬头,浑浊的眼中燃起一丝光:“当真?”
“北冥一诺,从无虚言。”
话音未落,他掌心灵光涌动,一座半透明的灵构小楼缓缓升起,虽虚幻,却轮廓分明,正是藏书阁原貌。他将记忆光点注入其中,灵楼微微一震,纹路清晰浮现。
老者浑身颤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焦黑玉简,递向北冥渊:“这是……阵眼总图的备份……我一直藏在地窖,本以为毁了,可刚才……它自己亮了一下……”
北冥渊接过玉简,触手微烫,内部似有灵流微动。他不动声色收入袖中:“你护下了它,便是护下了玄灵界的根。”
他起身,抬手召出一道灵光,凝成穹顶状庇护所,悬浮于废墟之上。伤者陆续被抬入,丹药与净水由联盟弟子分发。有人低声啜泣,有人喃喃道谢,更多人只是呆坐,眼神空洞。
北冥渊站在高台残基上,望着这片死寂的城池。
“诸位。”他声音不高,却穿透风沙,“今日之胜,非为复仇,亦非为权柄。而是为了让你们——还能站在这里,还能说话,还能哭,还能活。”
台下寂静。
“从今日起,资源统调,重建优先。各宗门不得私占物资,不得擅自清算。违者,视同叛盟。”
有人皱眉,低声议论。
“凭什么由他发号施令?”一名灰袍修士冷声道,“我们拼死一战,难道就为了听命于一人?”
北冥渊目光扫去,那人顿时如遭雷击,踉跄后退。
“你可以不服。”北冥渊淡淡道,“但若你敢动一粒重建之粮,我便斩你一指;若你敢毁一座庇护之阵,我便废你修为;若你敢趁乱劫掠,我不介意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幽冥血祭。”
全场死寂。
那人脸色惨白,低头不语。
北冥渊不再看他,抬手召出破渊令剑。剑身轻鸣,金光流转,扫过战场边缘。几缕尚未散尽的黑气如蛇蠕动,正欲钻入地缝,却被金光一照,瞬间湮灭,连灰都不曾留下。
剑鸣渐歇。
北冥渊指尖轻抚剑柄,那抹血迹已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剑身微颤,像是饮饱了什么,又像是在低语。他眸光一闪,未语,只将剑收回鞘中。
夜幕渐垂,残月如钩。
轩辕逸风走来,低声道:“已收殓三百七十二具遗体,敌我各半。幸存者八十九人,重伤三十六,已安置妥当。”
“嗯。”北冥渊点头,“明日开始,轮班值守,防残魂复起。另外,派人去各域通报战果,安抚民心。”
“你不歇一会儿?”轩辕逸风看着他,“你从没停过。”
“停了,就散了。”北冥渊望向远方,“人心一散,重建便是空谈。”
轩辕逸风沉默片刻,忽然笑道:“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吗?你说你最讨厌抄宗门条例,结果现在……倒像个老学究似的,一条条念给别人听。”
北冥渊嘴角微动:“那时只知破,不知立。如今才知道,毁一座城,只需一剑;建一座城,却要千人同心。”
“你变了。”轩辕逸风轻声道。
“没变。”北冥渊望着远处一盏刚刚点亮的魂灯,“我只是终于明白,所谓霸主,不是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受人跪拜,而是站在废墟之中,让别人还能看见光。”
诸葛墨羽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北冥兄,东门阵枢的蚀痕……我刚刚复刻下来,比对古籍残纹,发现它与‘蚀心蛊’的寄生纹路极为相似。”
“蚀心蛊?”轩辕逸风皱眉,“那是上古禁术,早已失传。”
“可它确实存在。”诸葛墨羽递上一块玉符,“这是蚀痕拓印,你看这螺旋走向,每七圈为一循环,正是‘七转蚀心’的标志。”
北冥渊接过玉符,指尖划过纹路,忽然道:“你刚才说,这蚀痕是从内部形成的?”
“对。像是有人提前在结界核心种下了蛊纹,只等大战爆发,便悄然腐蚀。”
北冥渊眸光渐冷。
“联盟内部,有内鬼。”
诸葛墨羽与轩辕逸风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惊意。
“要不要现在清查?”轩辕逸风问。
“不。”北冥渊将玉符收入袖中,“现在人心未稳,贸然动手,只会自乱阵脚。等结界完全修复,秩序初立,再一网打尽。”
“可若对方再动手……”
“那就让他动。”北冥渊淡淡道,“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重建之时,往百姓的骨头上撒盐。”
他转身欲走,忽觉袖中一烫。
那半枚残玉再度发烫,琴音微颤,不再是低语,而是一声极短的拨弦,像是警告,又像是催促。
他停下脚步,抬手抚过玉面。
玉上裂痕深处,一道极细的金线悄然浮现,与破渊令剑柄上的纹路,隐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