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层在脚下翻涌成墨色的海，陈墨踩着由百具骨鹰骸骨熔铸的飞辇，指尖凝结的风元素在半空划出淡青色的轨迹。他能感觉到，越接近那片被雷暴笼罩的空域，亡灵们便越是躁动——连最沉稳的骨龙都垂下了头颅，喉间发出低哑的呜咽。
\"主人，前面就是'碎星穹顶'了。\"骨龙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岩石，它鳞片上的亡灵符文泛起幽光，\"三百年前您封印堕龙时，这里还是晴空。\"
陈墨抬头。曾经澄澈的苍穹如今裂成无数碎片，每道裂隙里都漏下紫黑色的电弧，像是某种活物在痛苦抽搐。而在裂隙最密集的中心，悬浮着一座倾斜的水晶宫殿，宫墙上爬满发光的藤壶状生物，正渗出荧蓝的黏液——那是被神罚污染的星屑。
\"那是天空之神的领域。\"陈墨摸了摸腰间的青铜匣，里面装着他用七十二位大魔导师的灵魂熔炼的\"魂枢\"，\"三百年前我助他镇压深渊裂隙，他说会永远记得我的名字。\"
话音未落，一道雷霆劈在飞辇前方。陈墨反手召出骨刃，却见那雷霆没有想象中暴烈，反而像被什么牵引着，在半空凝成一道人形虚影。
虚影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双眼如燃烧的恒星，每道目光都能灼穿亡灵的护罩。陈墨听见自己的骨节在轰鸣——这是神只的权柄，连死亡法则都要退避三舍。
\"亡灵合成师陈墨。\"神的声音像千万人同时说话，震得飞辇上的骨片簌簌掉落，\"你不该踏入此地。\"
\"我该踏入。\"陈墨举起魂枢，匣身刻着的血契纹路亮起红光，\"三天前，北境的亡灵军团突然失控，它们的骨缝里缠着您的神纹。还有，我收到一封用星尘写的信，署名是'被囚禁的天空'。\"
虚影的动作顿了顿。陈墨看见它的指尖渗出一缕金光，在虚空中勾勒出破碎的画面：水晶宫殿深处，一道裹着星辉的身影被锁链贯穿，锁链另一端连接着九根插入云层的巨柱，每根柱子上都刻着其他神只的图腾。
\"他们...篡改了我的权柄。\"神的声音里终于有了裂痕，\"用'天罚'的名号，把本应滋养万物的星露变成腐蚀生灵的毒液。那些亡灵...是被污染的星露侵蚀了灵魂。\"
陈墨忽然笑了。他想起三百年前在极北冰原，这位天空之神还是个会为救一只受伤的雪精灵，亲自撕裂雷云的少年。那时他的神袍还没有这么多星芒，眼睛像初融的湖水。
\"所以您需要我。\"陈墨取出三枚骨哨，分别吹响不同的调子。飞辇周围的云层突然翻涌，上百具形态各异的亡灵破雾而出——有披着冰甲的霜巨人，有背生骨翼的幽冥鸦，最中央的是具缠绕着闪电的骸骨，那是他用三百年前被雷劈死的大魔导师灵魂凝练的\"雷灵枢\"。
\"亡灵合成术，需要祭品。\"陈墨将三枚骨哨抛向空中，它们在空中炸裂成千万光点，\"您的神魂碎片，就是最好的祭品。\"
神的虚影剧烈震颤。\"你疯了？我的神魂里有创世神的祝福，凡人的灵魂根本...\"
\"所以我要合成的是'伪神'。\"陈墨打断他，指尖划过魂枢，匣中飘出七十二道半透明的魂影——那是从堕龙骸骨里剥离的残魂，是从深渊裂缝里抢来的魔将精魄，甚至包括当年被他亲手封印的堕天使的灵魂碎片。
\"您看。\"陈墨指向那些正在融合的魂影，它们的轮廓逐渐清晰，竟勾勒出一具与他有七分相似的身影，\"用最纯粹的执念喂养的亡灵，连神罚都能吞噬。\"
神的虚影突然发出怒吼，一道粗壮的雷霆劈向陈墨。但雷灵枢早已张开骨翼，它张开嘴，竟将那道雷霆吞入腹中，骨缝里迸溅出刺目的紫电。
\"三百年前，您教我用亡灵术对抗深渊。\"陈墨迎着雷光迈出一步，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与雷灵枢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现在，该用这门术，对抗篡改神权的...神明了。\"
融合接近完成时，陈墨将自己的心脏按在魂枢上。温热的鲜血渗入刻痕，那些被囚禁的神魂碎片突然发出欢呼，它们像潮水般涌入他的身体，在经脉里掀起惊涛骇浪。
\"你疯了？！\"神的虚影终于露出恐惧，\"凡人的身体承受不住神魂共鸣！\"
\"所以我准备了后手。\"陈墨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骨纹——那是用三百位自愿献祭的亡灵法师的脊椎骨雕成的，\"他们的灵魂会在我死后重组我的意识，继续战斗。\"
最后一缕神魂碎片融入陈墨体内时，他的瞳孔变成了星空的颜色。他抬手抓住最近的锁链，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锁链另一端的星辰图腾突然熄灭，被囚禁的神明发出解脱的叹息。
\"现在，\"陈墨的声音里同时响着他和三百位亡灵法师的回响，\"告诉我，是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神明的身影变得清晰起来，他的面容竟与陈墨有三分相似——那是年轻时的自己？不，更像是...某个被时光掩埋的秘密。
\"去问...月冕女神。\"神明的声音越来越弱，他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漫天星屑，\"她想要...我的权柄...来复活...她的爱人...\"
话音未落，整座水晶宫殿开始崩塌。陈墨召唤出骨龙，抓着它的龙角跃向云端。下方的碎星穹顶里，那些被污染的星露正在褪去紫黑，重新变成滋养万物的银蓝色。
\"主人，北境的亡灵军团停止攻击了！\"骨龙的声音带着惊喜。
陈墨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那里还残留着神明的力量，像一团温暖的火焰。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为救雪精灵撕裂雷云的少年说过的话：\"神不是高高在上的规则，是愿意为众生弯腰的存在。\"
而此刻，他握着这团火焰，终于明白——所谓亡灵合成师，从来不是操纵死亡的恶魔。他们是缝合伤口的针，是连接生死的桥，是在神权崩塌时，依然愿意为世界扛起雷霆的人。
飞辇穿过逐渐放晴的苍穹时，陈墨摸出怀里的信笺。那是用星尘写的，此刻正在他掌心缓缓流动，显露出新的字迹：
\"感谢你，陈墨。下一个，该轮到我帮你了。\"
落款是：月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