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攥着玉佩走在最前，脚步比刚进门时轻快些，却也更显茫然。
她时不时回头看琅嬛，眼神里的依赖像藤蔓般缠绕，仿佛只要松开手，就会在这幽深的通道里迷失方向。
逸尘捧着册子走在中间，指尖始终停留在新浮现的字迹上：“魂锚渐弱，羁绊随阶散。”
他眉头紧锁，每走几步就抬眼看向璇玑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忘川道本就是剥离执念的地方，魂息不稳者走过，最浅的羁绊会先被通道里的“忘川气”冲淡，郝毅白之后，自然轮到他。
毕竟他与璇玑的羁绊，始于花焉，如今困于镜狱的谜题，本就带着太多非关本心的牵连。
“册子上说前面有岔路。”逸尘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通道里的沉默，“左边是‘回忆阶’，右边是‘断念桥’，得选左边。”
璇玑闻声回头，目光落在他怀里的册子上，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熟稔，反倒多了几分探究，像在看一件熟悉却叫不出名字的物件。
她没接话，只是转头问琅嬛：“琅嬛？”眼神在问，是否可以相信逸尘说的话。
琅嬛心里一紧，刚想应声，却见逸尘朝她轻轻摇头。
他放慢脚步与璇玑并行，将册子往前递了递：“璇玑，你看这书页边缘的墨痕，记得吗？石室里？有没有一丝熟悉？”
书页泛黄的边缘确实有几道浅淡的指痕，璇玑盯着看了半晌，眉头微蹙，像是在用力打捞沉在水底的记忆。
可最终，她只是摇了摇头，声音轻轻的：“不记得了。这本册子…很旧…但是…”
她顿了顿，看向逸尘的脸，眼神空茫如前，“你是谁？为什么一直拿着这东西？”
空气瞬间像被通道里的寒气冻住。
郝毅白脚步一顿，猛地转头看向逸尘，眼底闪过一丝震惊。
他自己被遗忘时的涩意还未散尽，此刻看着逸尘僵在半空的手，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酸楚。
琅嬛的心沉得更低，她下意识握紧璇玑的手，掌心的玉佩凉得像块冰，冰莲纹路又淡了些，几乎要与墨色玉底融为一体。
“璇玑，他是逸尘啊。”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是很厉害的毒师，你与我讲过的。”
“逸尘？”璇玑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舌尖反复咀嚼陌生的音节，“逸尘…”
她摇摇头，往琅嬛身边靠得更近，小声嘟囔，“一身乌气，看着就不像好人。”
“什么乌气？”琅嬛下意识疑惑出声。
“就是望气术，青苏还教了我好多，你要不要学？”璇玑笑道。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面孔，琅嬛却听得心下一颤，这次并没有拒绝，“好…等出去了，你教我。”
逸尘已经收回递册子的手，他指尖微微颤抖。
他将册子紧紧握在手里，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你好，璇玑，我是逸尘，是帮你们找东西的伙伴。”
“这样哦。”璇玑微微点头，“要找什么东西？我可以掐算，找东西很方便的。”
琅嬛握住璇玑正要掐算的手，“璇玑，我们要找的东西和它有关，不可掐算。”
只能说是天道了。
“它？”璇玑眼中迷茫一瞬，“哦~它啊！可恶！”
逸尘看着两人打哑谜，没有过多言语，通道里的风卷着油灯的烟味掠过，他眼底的凝重几乎要漫出来。
魂息流失的速度比预想中更快。
琅嬛看着逸尘转身往前走的背影，他的步伐依旧稳健，却莫名透着几分孤意。
她突然想起逸尘之前说的话，“单一的锚点撑不住魂息的流失”，如今郝毅白、逸尘相继被遗忘，只剩下自己了。
这个认知像块巨石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琅嬛，你怎么了？”璇玑察觉到她的僵硬，仰头看她，眼神里满是担忧，“是不是累了？我们歇一会儿吧。”
“没事。”琅嬛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们得快点走，前面有能让你想起事的东西。”
璇玑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扫过走在前面的逸尘和郝毅白，小声问：“琅嬛，他们都是你的朋友吗？”
“是我们的朋友。”琅嬛加重了“我们”两个字，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掌心的玉佩，“等找到要找的东西，你就会记起他们了。”
“嗯。”璇玑乖乖应声，视线却始终没离开琅嬛，仿佛在这幽深的通道里，琅嬛是唯一能让她安心的光。
郝毅白放慢脚步落在最后，与逸尘并肩而行。
他看了眼身旁沉默的人，挠了挠头，声音闷闷的：“册子上…有没有说这种情况怎么办？”
他没提“遗忘”两个字，却让空气里的失落更浓了些。
逸尘翻开册子，通道的火光落在新显现的字迹上：“锚点尽失，魂向本源。忆镜台前，执念显形。”
他指尖划过“锚点尽失”四个字，喉结滚动了一下：“她说得对，只能靠忆镜台了。”
通道尽头的微光越来越亮，隐约能看见石阶的轮廓。
逸尘指着前方：“那就是回忆阶，共九阶，每阶对应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碎片，踩上去可能会触发幻境，但别怕，跟着光走就好。”
璇玑看着石阶，突然停下脚步。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玉佩，又抬头看向琅嬛，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除依赖外的情绪。
那是一种模糊的恐慌，像怕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琅嬛。”她声音发颤，“我会忘记你么？”
琅嬛的心像被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说不出话。
她蹲下身，与璇玑平视，将自己的手覆在她握着玉佩的手上：“不会的。你看，玉佩还在，我也在。”
她指着自己的脸，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琅嬛，你的琅嬛。记住这个名字，好不好？”
璇玑看着她的眼睛，用力点头，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我想记住的，可是…脑子里空空的，像被风吹过的草地，什么都留不下。”
她把脸埋在琅嬛肩上，小声啜泣，“琅嬛，我怕。”
“不怕，我在。”琅嬛轻轻拍着她的背，抬头看向郝毅白和逸尘，眼底的坚定压过了恐慌，“走，我们上阶。”
郝毅白率先踏上第一阶石阶，石阶发出轻微的震动，却没触发幻境。
他回头朝琅嬛招手：“安全。”
琅嬛扶着璇玑踏上石阶，刚站稳，璇玑就“啊”了一声，眼神瞬间变得恍惚。
她盯着石阶上的纹路，喃喃道：“这里…好像有槐花…”
哇！好多槐花，可以做馍馍可以熬汤。
“是幻境里的槐花林么？”郝毅白脱口而出。
可话音未落，璇玑的眼神又恢复了空茫。
她茫然地看着石阶：“槐花？什么槐花？”
刚才的碎片记忆像指间的沙，转瞬就漏光了。
逸尘踏上石阶时，指尖的册子突然发烫，书页自动翻到某一页，上面的字迹在火光下闪烁：“忆阶显影，非执念者不见其形。”
他眼神一动，看向琅嬛：“只有璇玑能看见属于她的记忆碎片，但她现在抓不住。”
九阶石阶很快走完，通道尽头的微光终于清晰。
那是一座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台，石台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镜面光滑如满月，却映不出人影，只有细碎的光点在镜中缓缓流动，像揉碎的星辰。
“是忆镜台！”逸尘声音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璇玑站在石台边缘，望着镜中的光点，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被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