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用工业文明所能谱写的、最壮丽的毁灭交响乐,终于落下了它最后一个音符。
当最后一架歼-16战斗机倾泻完所有弹药,拉起机头,消失在铅灰色的天际线后,一种诡异的、令人耳膜刺痛的死寂,降临在了这片被反复蹂躏的战场上。那持续不断的、足以将灵魂撕裂的爆炸轰鸣,连同那遮天蔽日的硝烟与火光,一同缓缓退潮。
一股混杂着硝烟、泥土的腥味与无数丧尸被瞬间气化后留下的蛋白质焦糊味的毁灭气息,如同实质的浓雾,笼罩了整条长达四百二十公里的防线。
斜坡阵地上,幸存的士兵们从沙袋工事后,从战友温热的尸体下,颤抖着,麻木地抬起头。他们看到的,是一幅真正意义上的地狱绘卷。
原本平整、光滑的巨大斜坡,此刻已经变得千疮百孔,如同被神明用巨锤反复敲打过的废铁板。远程导弹、航空炸弹、自行火炮和迫击炮的炮弹,在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数以几十万计的、大大小小的弹坑。有的弹坑直径数米,有的则宽达数十米,深不见底,边缘翻卷着焦黑的泥土和碳化的丧尸尸体,坑底还闪烁着未尽的火焰。
那股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的、无穷无尽的黑色尸潮,被这来自天空的雷霆神罚,硬生生砸出了无数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缺口。那片代表着毁灭的红色海洋,暂时退去了。
短暂的喘息,如同最珍贵的甘泉,滋润着每一个濒临崩溃的灵魂。士兵们贪婪地呼吸着冰冷而污浊的空气,机械地更换着滚烫的枪管,疯了似的从弹药箱里抓取着新的弹匣,或是用颤抖的手,将急救包里的绷带胡乱地缠在自己或战友深可见骨的伤口上。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比之前最激烈的炮火,更令人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
因为在那片焦土的尽头,在那片依旧望不到边际的、由更多尸骸组成的黑色地平线下,新的浪潮,正在重新汇聚。S5尸王那冰冷而不含任何情绪的意志,如同最高效的中央处理器,在承受了这场堪称天灾的打击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开始重新整合它的丧尸军团。
西安指挥部内,气氛凝重如铁。
“司令……”一名情报分析员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指着无人机传回的高清实时画面,那画面被放大投射在主屏幕上,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令人绝望,“那些弹坑……它们成了丧尸的掩体。”
苏裕的目光早已锁定在那片被炸得面目全非的斜坡上。他看到,重新开始推进的尸潮,其进攻模式发生了致命的改变。丧尸并没有刻意去躲避弹雨,但它们那潮水般的进攻路线,不可避免地会涌入那些巨大的弹坑。
原本一览无余的平滑斜坡,现在变成了崎岖不平的、布满了无数视觉死角的破碎地带。成百上千的丧尸,会像黑色的溪流一样,瞬间涌入一个巨大的弹坑,从人类的视野中消失。
重机枪的火链扫过弹坑边缘,只能徒劳地激起一串串泥土和碎石。而就在下一秒,这些消失的丧尸,会猛地从弹坑的另一侧边缘,如同从地下钻出的恶鬼一般,成群结队地涌出,而那里,距离人类的防线,可能只有短短的几十米。
人类用以毁灭敌人的武器,反过来,为敌人创造了最完美的进攻掩护。
“呜——”
那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号角声,再次响彻云霄。这一次,它不再悠长,而是变得短促、尖锐、充满了无尽的狂怒。
新的总攻,开始了。
“开火!!”
剩余四百七十七个营级节点的指挥官,同时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咆哮。
沉寂了不到十分钟的防线,再次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但这一次,战斗的惨烈程度,瞬间就超越了之前的所有时刻。
在一个编号为237的营级阵地上,连长张海龙双目赤红,他死死地按着步话机的通话键,对着身后仅存的迫击炮小组吼道:“别他妈管远处的了!所有炮弹,给我吊射!目标,阵地前方五十米到一百米区域!无差别覆盖!快!”
就在他眼前,一个直径超过十五米的巨大弹坑,如同一个潜伏在阵地前的巨兽之口,正源源不断地吞噬着涌来的尸潮,然后又将它们以更具威胁的方式,喷吐到阵地的脸上。
重机枪手们疯了似的扫射着,粗大的子弹将刚刚从弹坑边缘冒头的S1丧尸打得四分五裂。但更多的丧尸紧随其后,它们踩着同伴被打烂的尸体,悍不畏死地向上攀爬。
“轰!”一枚火箭弹拖着尾焰,精准地扎进了弹坑的中央,剧烈的爆炸将数头丧尸炸上了天。然而,爆炸的烟尘还未散去,一头浑身长满骨刺的S2敏丧尸,就如同黑色的闪电,从烟雾中一跃而出。它那矫健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完美地避开了机枪的弹道,重重地落在了沙袋工事之上。
“噗嗤!”
利爪挥过,离它最近的两名步枪手,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头颅便被瞬间斩断,冲天的血柱染红了灰蒙蒙的天空。
“畜生!”张海龙用手中的步枪对着那头S2敏疯狂射击。子弹在那怪物坚硬的皮肤上打出一连串的火星,却无法造成致命伤害。那头S2敏丧尸发出一声尖啸,正欲扑向张海龙,侧面一个班长怒吼着,抱着一捆集束手榴弹,猛地撞了过去。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班长和那头S2敏丧尸一同炸成了漫天飞散的血肉碎块。
然而,这用生命换来的短暂空隙,立刻被更多的恐怖所填满。一头高达八米的S3力丧尸,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那个巨大的弹坑。它庞大的身躯,将整个弹坑都填满了一半。它将弹坑的边缘,当成了完美的台阶。
“吼——!”
伴随着一声无声的咆哮,它那堪比巨石的拳头,越过最后的距离,狠狠地砸在了237堡垒的核心——一座由沙袋严密保护的重机枪阵地上。
“轰——!”
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命中,整个阵地瞬间被砸得粉碎。沙袋爆裂开来,里面的两名重机枪手,连同那挺珍贵的12.7毫米重机枪,被一同砸成了肉泥。
防线的火力,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数以百计的S1丧尸,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这个缺口涌了进来。
“顶住!给老子顶住!”张海龙的眼眶已经裂开,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流下,他扔掉打空了子弹的步枪,抄起一把工兵铲,迎着涌入的尸潮,发起了最后的、绝望的冲锋。
“杀——!”
白刃战,在这片狭小的、被鲜血浸透的阵地上,以最原始、最血腥的方式展开。枪托砸碎头骨的声音,刺刀捅入胸膛的声音,利爪撕开血肉的声音,骨骼被踩断的清脆声响,混合着人类的怒吼与丧尸的嘶鸣,构成了一曲令人疯狂的死亡乐章。
一名年轻的士兵,用刺刀奋力捅穿了一头S1丧尸的喉咙,但还没等他抽出武器,侧后方另一头丧尸的利爪,已经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只从自己胸口穿出的、沾满了他自己鲜血和内脏碎片的黑色利爪,眼中最后的神采,缓缓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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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17号防御节点,连长何畏正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导弹洗地留下的弹坑,反而为战场制造了无数的天然掩体。他看到,成百上千的S0丧尸,正一波波地冲上斜坡,然后被他手下士兵们精准的短点射一一放倒。这就像一场无休无止的打地鼠游戏,枯燥、乏味,却在一点点地磨损着士兵们的神经和手臂肌肉。
突然,何畏的眼角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动静。在一个巨大的弹坑阴影里,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那速度,绝不是S0丧尸能拥有的!
“狙击手!九点钟方向,三号弹坑!给我盯死了!”何畏对着步话机低吼。
“收到!”观察哨上传来狙击手冷静的回应,“发现目标,是S2敏丧尸!不止一个!它们在利用弹坑交替掩护,向我们侧翼运动!天杀的,这些怪物在打战术!”
S5尸王,正在通过它那覆盖全场的精神网络,微操着这些拥有七岁儿童智力的S2敏丧尸,让它们像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一样,利用复杂的地形,悄无声息地渗透。它们的目标,不再是硬冲强点,而是堡垒之间那长达六百米的、看似被交叉火力覆盖的死亡走廊。
“所有机枪组注意!”何畏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向左右两翼延伸火力!别让它们从缺口摸进来!”
“哒哒哒……”轻重机枪再次怒吼,子弹组成的火鞭狠狠地抽向那些暴露出身形的S2敏丧尸。然而,这一次的效果却大打折扣。那些怪物利用弹坑的掩护,时而匍匐,时而突进,总能躲过大部分弹雨。它们在付出一定伤亡后,成功地突进到了两个堡垒交叉火力的薄弱地带。
真正的噩梦,降临了。
一名重机枪手正全神贯注地对着前方进行长点射,将一头企图爬上工事的S1丧尸打成两截。就在他更换弹链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他侧后方的工事死角蹿出!
那是一头S3敏丧尸。它比S2敏更加高大,浑身的骨刺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它的速度已经快到在空气中留下了一连串的残影。它无视了周围士兵惊骇的目光和杂乱的枪声,目标明确得可怕——这挺正在咆哮的12.7毫米重机枪。
“小心!”副射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嘶吼,就被S3敏丧尸擦身而过时带起的劲风刮倒在地。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重机枪手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低下头,看到一只覆盖着黑色角质层的利爪,从他的胸口透体而出。那利爪上,还挂着他破碎的心脏。
S3敏丧尸随手将尸体甩开,然后用它那能削断钢铁的另一只利爪,狠狠地插进了重机枪的枪身,猛地一搅!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中,这挺国之重器,被硬生生地破坏成了废铁。
做完这一切,它甚至没有片刻停留,身形一矮,再次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了阵地内由沙袋和弹药箱构成的复杂环境中。它就像一个顶级的刺客,一击得手,远遁千里,寻找下一个目标。
“啊啊啊!!”阵地上的士兵们彻底疯狂了。他们调转枪口,对着那道消失的黑影疯狂扫射,子弹打在沙袋和地面上,激起一蓬蓬的烟尘。
“都他妈冷静!”何畏双目赤红,他知道,恐慌比敌人更可怕。“火箭筒!给我把他逼出来!所有步枪手,两人一组,背靠背防御!注意死角!它就在我们中间!”
一名手持火箭筒的士兵,鼓起勇气,对着一个可疑的弹药箱堆发射了火箭弹。
“轰!”剧烈的爆炸将几个弹药箱炸得粉碎,火焰和冲击波中,那道黑影再次出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转,扑向了另一挺重机枪。
“开火!!”何畏嘶吼着,亲自端起一挺轻机枪,对着那道黑影泼洒着弹雨。
子弹在S3敏丧尸的身上迸溅出点点黑血,却无法对它造成致命的伤害。它顶着弹雨,再次成功摧毁了一座重机枪阵地。
短短三十秒,一个营赖以为生的十六座重机枪阵地,就被废掉了两座!这种效率,比之前S3力丧尸的正面强攻,要恐怖百倍!
类似的场景,在四百七十七个依旧在闪烁的蓝色光点上,同时上演。每一个堡垒,都变成了一座被尸海围困的、在血与火中挣扎的孤岛。他们不再是坚固的礁石,而更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下一个涌来的巨浪彻底拍碎、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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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指挥部内,死一般的寂静。
苏裕静静地站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主屏幕上那不断闪烁、不断被红色侵蚀的战场。他的身体站得笔直,如同一杆标枪,但那死死攥着指挥台边缘、指节已经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报告司令!”情报分析员的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截止目前,我部确认失去联络的营级单位,已达四十八个。根据高空无人机的热成像和生命信号分析,我第二集团军群,整体伤亡……已超过四分之一。”
三十六万大军,在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地面接触战中,已经有超过九万人,永远地倒在了那片焦土之上。
这个冰冷的数字,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指挥部内每一个人的心上。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沉重,足以压垮最坚强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