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组长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对记录员点了点头。
“带走。”他下达了命令。
两个警察立刻上前，把哀嚎的陈立从病床上架了起来。
他们走出病房，正好和另一队人迎面遇上。那是抓捕刘三的警察，他们押着一个面如土色、两腿发软的男人。
正是那个司机，刘三。
刘三一看到这阵仗，再看到被架着的陈立，不等别人问，自己就“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政府！我错了！都是他！是他逼我干的！我就是个烂赌鬼，我就是为了那五百块钱啊！”
孙组长挥了挥手。
“一起带走。直接回省城，连夜审。”
马东明看着两个重要的嫌犯，就这么被省里的人，从自己的地盘上，像提溜小鸡一样提走了，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孙组-长处理完这一切，才走到马东明面前。
“马县长，今天的事情，希望你能写一份详细的报告，交到省里。”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内容却更扎心，“一个背景不明的所谓港商，能在你们安阳县畅通无阻，甚至能轻易地煽动本地人，去破坏省里的重点项目。这说明，你们地方上的管理，有很大的漏洞啊。”
马东明低着头，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是，是，孙组-长批评得是。我们一定深刻检讨，严肃处理！”
孙组长没再理他，他走到周秦面前，伸出手。
“周秦同志，这次，谢谢你的配合。你放心，省里，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周秦握住他的手。
“我等的，不是交代。”他看着孙组长的脸，“我等的是一个结果。”
调查组的车队，卷着尘土，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县医院，直接上了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
马东明和他的随行人员，像一群被斗败了的公鸡，灰溜溜地钻进自己的吉普车。他临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站在医院门口的周秦，那道目光里，混杂着畏惧、恼怒，还有一丝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周秦没有理会。
他转身，走回住院部，去看钱师傅。
老人已经从麻醉中醒了过来，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老婆和儿子守在旁边，眼睛都是红的。看到周秦进来，钱师傅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周秦快步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好好养着。”
“周……周主任……”钱师傅的声音很虚弱，嘴唇干裂，“我……我这把老骨头，给你……给你添麻烦了……”
“说什么胡话。”周秦拉过一张凳子坐下，“你是在工地上受的伤，是工伤。所有的费用，工地负责。后续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他顿了顿，看着老人那条被石膏固定的腿。
“等你身体好些了，就搬到村里来住。新盖的楼房，给你留一套最好的。你是我请来的技术总工，就算不上工地，也得帮我盯着那帮小子。你的工资，一分都不会少。”
钱师傅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热泪。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重重地点了下头。
他老婆更是“噗通”一声就要给周秦下跪，被韩武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周秦都安排好了，你们就安心！”
周秦又安抚了几句，才起身离开。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大亮。
韩武开着车，车里的气氛，和来时完全不同。
“周秦，真他娘的痛快！”韩武一拳砸在方向盘上，车子都晃了一下，“你没看到马东明那张脸，跟吃了苍蝇一样！还有那个陈立，被架走的时候，屎都快吓出来了！”
周秦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痛快吗？
或许有一点。但更多的是疲惫。这种胜利，是用一个老师傅一条腿的代价换来的。太沉重了。
回到石古村，工地上热火朝天的景象，让他心里的那份沉重，消解了些许。
工人们看到周秦回来，眼神都变了。
之前是敬佩，是信服。现在，是敬畏。
他们都听说了。周主任一个电话，叫来了省里的大官，直接把县长都晾在了一边。那个害钱师傅的坏种，还有指使他的大老板，全都被抓走了！
跟着这样的人干活，踏实！安心！
“周主任回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工人们的吼声，搅拌机的轰鸣声，似乎都更响亮了。
郭卫民红光满面地迎了上来，手里拿着账本。
“周秦，你一走，王老四就来了。在办公室门口，跟个三孙子似的，站了快两个钟头了，说不见你，他就不走。”
周秦点了点头，径直走向办公室。
王老四一看到他，那张肥胖的脸立刻挤出讨好的笑容，一个箭步冲上来，差点就跪下了。
“周爷！周爷！我错了！我王老四有眼不识泰山，我不是人！”他左右开弓，狠狠地抽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声音响亮。
“那个刘三，是我车队的败类！我瞎了眼，才收了这么个东西！您放心，他家里人，我来处理，保证不给您添一点麻烦！”
“还有……还有陈立那个王八蛋在医院的费用，您不用操心，我全包了！钱师傅的，我也包了！”
他姿态放得极低，几乎是趴在了地上。
他想了一夜，想明白了。陈立倒了，李文博在省城，远水救不了近火。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才是能决定他在安阳县生死存亡的真神。
周秦没有让他起来，只是走进办公室，自己倒了杯水。
他喝完水，才转身，看着还保持着半跪姿势的王老四。
“你的车队，我用着还顺手。”周秦淡淡地开口。
王老四一愣，随即狂喜。这是……这是原谅他了？
“周爷您用着顺手，是我的福分！您想用多久就用多久！我那十几辆破车，能给您干活，是它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光有车，不够。”周秦打断了他的表忠心，“我这里的工程，进度要加快。砖、水泥、石灰，所有的辅料，供应都得跟上。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家厂子，给我断一次料。”
王老四心里一颤，立刻明白了周秦的意思。
这是要让他，去当那个整合安阳县建材圈子的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