涤魂所的内部,与外面那混乱、污秽的地下水道截然不同。
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三人沉重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在空旷的廊道里回荡。地面和墙壁,都是用一种不知名的青色岩石砌成,光滑如镜,一尘不染。廊道两侧,是一间间排列整齐的石室,每一间都由同样坚固的玄铁栅栏封锁,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孤寂和冰冷。
这里不像是一个“清洗”之地,更像是一座为灵魂准备的,永恒的监牢。
“这地方……真他娘的干净。”李默扶着墙,一边走一边喘气,“干净得让人心里发毛。你说,那些被送进来‘清洗’的祭品,最后都去哪儿了?”
没有人回答他。
因为答案不言而喻。
林烬的情况越来越糟。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苍白,而是一种死灰。每走一步,左臂上传来的剧痛就加深一分,那石化的部分,已经蔓延到了他的手肘,手臂上的血色咒文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皮下狰狞地蠕动。
他体内的诅咒,正在与这片“纯净”的环境发生着激烈的对抗。他就是战场。
阿朵紧紧地跟在他身边,眉头深锁,她怀里的各种药瓶,在这种源自诅咒的内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噗通。”
林烬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黑色的血沫不断从他嘴里涌出。他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尽是咒血的咆哮和亡魂的哀嚎。
“林哥!”李默大惊失色,连忙和阿朵一起将他扶住。
“不行了……”林烬挣扎着,意识已经开始涣散,“我压不住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瞬间,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样东西。
是地上的一块小小的碎骨。
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留下的最后痕迹。
【吞骨者的能力,在这一刻被动地触发了。
一股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记忆碎片,流入了他的脑海。那不是战斗记忆,也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个囚徒,日复一日,对自由最纯粹的渴望。
【泉水……涤魂泉……能洗去一切罪孽……也能……抹去一切存在……】
骨……才是容器……纯粹的骨,才能承载泉水的力量……血肉之躯,只会被净化成虚无……
骨!
容器!
这两段残破的信息,如同雷霆,瞬间劈开了林烬脑中的混沌!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几乎要失去焦点的眼睛,重新燃起了骇人的光芒。他一把推开阿朵和李默,挣扎着站起来,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廊道尽头的一间石室。
那间石室与其他空荡荡的囚室不同,里面堆着小山一样高的,雪白色的骸骨。
那些骸骨,每一根都晶莹剔透,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白玉雕琢而成,散发着纯净、祥和的气息。它们是被“涤魂泉”彻底清洗过,抹去了一切印记的,最纯粹的“骨”。
“林哥,你……你想干嘛?”李默看着林烬那疯狂的眼神,心里一阵发毛。
林烬没有回答,他踉跄着冲到那间石室前,用尽最后的力气,一拳轰在栅栏的锁扣上。融合了玉骨长老骨力的拳头,加上他此刻暴走的咒血之力,竟然硬生生地将那玄铁锁扣砸得变了形。
他冲进石室,抓起一把雪白的骸骨,看也不看,就那么直接塞进了嘴里。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在死寂的廊道里响起。
“林烬!你疯了!”阿朵失声喊道。她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举动,这已经不是吞噬,而是自残!
那些纯净的骸骨,一进入林烬的体内,立刻化作一股至纯至净的能量。这股能量,与他体内那股污秽、狂暴的烬劫咒血,仿佛水火相遇,瞬间爆发出激烈的冲突!
“啊——!”
林烬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嘶吼,整个人蜷缩在地,浑身剧烈地抽搐。他的皮肤上,一半浮现出狰狞的血色咒文,一半则透出圣洁的莹白光华。两股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杀。
“快!把他弄出来!”阿朵最先反应过来,她和李默冲进石室,想要将林烬拖离那堆骸骨。
“别……碰我……”林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痛苦而扭曲变形,“这是……唯一的办法……”
他想明白了。
他想用自己做赌注,下一场豪赌。
他赌的,就是他的金手指——【吞骨者】。
他要用这些纯净的骨骸之力,在自己体内,构建一个“过滤器”,一个“缓冲区”。他要让这股纯净的力量,去中和、去对抗烬劫咒血。他要在这场毁灭性的内战中,寻找到那一线生机!
以毒攻毒,以骨克血!
这是一个没有任何先例,完全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疯狂到极点的自救方案。
成了,他就能暂时压制住诅咒,真正获得喘息之机。
败了,他就会被两股力量撕成碎片,神魂俱灭。
李默和阿朵被他吼得愣在原地,他们看着在地上翻滚,一半身躯魔焰滔天,一半身躯圣光流转的林烬,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能做的,只有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少年用自己的性命,去搏一个未知的未来。
林烬的意识,在痛苦的海洋中沉浮。但他死死守着最后一丝清明,疯狂地运转着吞骨者的能力,引导着那股纯净的骨力,去包裹,去渗透,去稀释那股已经快要失控的咒血。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林烬身上的抽搐,渐渐平缓了下来。那狰狞的血色咒文,光芒开始黯淡,缓缓地退回皮肤之下。而那股圣洁的白光,也并未占据上风,而是化作丝丝缕缕的能量,融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体内的那场战争,似乎……达成了一种诡异的,暂时的休战。
林烬缓缓地抬起头,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他摊开自己的左手,那已经蔓延到手肘的石化,竟然奇迹般地,向后退去了一寸。
虽然只有一寸,但那却是绝望深渊中,透出的一线曙光。
他赌赢了。
他用最野蛮、最直接的方式,为自己,也为整个队伍,赢得了宝贵的喘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