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桌上的灯盏在夜风中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太上天尊的符文虽已淡去，那点金光却像颗狡黠的星子，在阵盘角落忽明忽暗。
“彼岸？”元彬低笑一声，指腹摩挲着腰间半块玉牌，水德星君残留的灵力顺着掌心漫开，“我修行不过百年，若真成了彼岸，倒显得这方天地太没规矩。”他抬眼时，眼底水纹翻涌如镜，“不过天尊大人特意点破，莫不是怕我误打误撞，坏了您的局？”
那点金光骤然收缩，像被戳了一下的活物。
太上天尊的声音再传过来时，多了几分意外：“小友倒是通透。”
“通透个屁！”时雅熙抱臂哼道，发梢坠着的星纹耳坠随动作轻晃，“老东西先吊人胃口，又说风凉话，当我们是戏台子下的看客呢？”她转头扯了扯元彬衣袖，“阿彬，咱们不去元洲鼎了成不？我前日翻古籍，说西极冰原的雪魄宫藏着三套天尊功法，大不了绕路——”
“绕路？”血轮天尊突然开口。
这位浑身笼罩血雾的强者极少说话，此刻却抬手指向阵盘上流转的星图，“元洲鼎在无量涧东南三十里，本就是去雪魄宫的必经之路。”他血雾翻涌的脸上露出几分冷谑，“再者...太上天尊既然提了，不去看看，倒显得咱们怕了他。”
元彬目光在阵盘上扫过，指尖轻点在“无量涧”三个字上：“我正有此意。”他忽然抬眼看向那点金光，“天尊大人不是说要等我拿到元洲鼎？不如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无量涧如何？听说那涧底镇压着上古凶物，正好请您去坐坐客。”
“噗——”时雅熙没忍住笑出声，手指戳了戳元彬肩膀，“好啊，阿彬你学坏了，竟想用无量涧困人。”
金光猛地一颤，太上天尊的声音里带上了些恼意：“无量涧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小池子，本君当年用半片衣角就能掀了它的阵眼！”
“那寂灭汤呢？”时雅熙歪头，从袖中摸出个青瓷小瓶晃了晃，瓶身浮现出暗红纹路，“前几日在鬼市淘的，说是能化天尊法身的奇毒。您要是再耍我们，我就往涧底撒半瓶——反正您说压不住，权当给您泡澡助兴？”
太上天尊沉默片刻，符文突然扭曲成个气鼓鼓的人脸形状：“小女娃倒是会吓唬人...罢了罢了，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元彬屈指弹了弹案上那方青铜小鼎——正是至尊宝。
这宝物自他重生以来便跟着，却因当年水德星君陨落时受创，至今无法完全开启推算之能：“我要修复至尊宝。听说无量涧有五色灭源神雷，正好能温养它的器灵。”
“五色神芝也在那里。”血轮天尊补充，“对我血修的本源损伤有大补。”
时雅熙眼睛一亮，拽着元彬的袖子晃了晃：“还有还有！我听老辈说，无量涧底长着九叶琉璃草，正好给你炼补魂丹——你上次渡雷劫伤了识海，我可记着呢。”
元彬望着她发亮的眼睛，喉间溢出几分暖意，伸手揉了揉她发顶：“都记着。”他转而看向阵盘，“明日辰时出发，先去无量涧。”
那点金光突然急得转圈：“用灭源神雷温养至尊宝？小友你疯了！那雷是专破法宝灵识的，搞不好把你这小鼎的器灵直接劈成飞灰——”
“天尊大人倒是关心。”元彬似笑非笑，“我记得紫府昊灵经里说过，‘雷火炼真’之法，正好能引神雷入宝。不知这昊灵经，比起您的方寸盘推算之能如何？”
“紫府那老东西的破书？”太上天尊嗤笑，“他那经卷里的法子，最多炼个化神期的小法宝。你这至尊宝跟着水德那家伙见过大世面，哪是昊灵经能折腾的？”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放软，“听本君的，用元洲鼎里的星髓温养，比神雷稳当十倍——”
“老匹夫终于露馅了。”时雅熙捏着小瓶晃了晃，“合着您绕这么大弯子，就是想让我们去拿元洲鼎？”
金光骤然凝固，半晌才重新流转：“本君做事，自然有本君的算计。”
元彬垂眸盯着掌心的半块玉牌。
当年水德星君陨落前，曾说过“太上天尊算计千年，终是差了三分人情”。
此刻再听这老东西的话，他忽然想起另一件事——百年前太上天尊试图将元神融入元洲鼎，却因器灵抗拒失败；阿难佛的留影壁更惨，直接成了残次品，只能存些碎片记忆。
他突然抬手，将一直收在袖中的留影壁扔向庭院角落。
那面刻满梵文的石墙应声而碎，可等烟尘散去，留影壁竟好端端浮在原处，表面流转着梦幻泡影般的光华。
“有意思。”元彬挑眉。
“你扔它作甚？”时雅熙凑过来，伸手想碰，却被一层淡金色屏障弹开。
太上天尊的声音突然低了几分，像是透过层层迷雾传来：“本君感知到...阿难那家伙的气息了。”
众人皆是一怔。
阿难佛是万年前佛国巨擘，留影壁正是他的证道之宝，据说其中封存着他与天道争锋的画面。
元彬盯着留影壁上忽明忽暗的梵文，忽然开口：“当年阿难佛将留影壁留在人间，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后来者看清楚——”太上天尊的符文化作一道苍老的身影，负手立在月光下，“看清楚那天道是如何陨落的。”
庭院里的风突然停了。
时雅熙的星纹耳坠不再晃动，血轮天尊的血雾也凝固成暗红的云。
“陨落？”元彬皱眉，“天道不是至高存在么？”
“至高？”太上天尊嗤笑，指尖点向留影壁。
壁上光华骤亮，映出模糊的画面：有尊浑身缠绕法则锁链的身影倒在血泊中，背后是崩塌的星河；另有一道金色身影转身离去，袈裟上的梵文却有些模糊，像是被刻意抹去了面容。
“那倒下的，是上一任天道。”太上天尊指向血泊中的身影，“那离开的...未必是佛国之祖。”他顿了顿，目光穿透虚空，“而在更远处——”他声音突然沉下去，“有让我们这些老东西都绝望的存在，正顺着时间长河走来。”
时雅熙攥住元彬的手腕，掌心沁出薄汗：“那是什么？”
元彬望着留影壁上翻涌的星图，忽然想起古籍里记载的“大劫”。
他斟酌着用词：“像是...宇宙的收缩。所有星辰会被挤成碎片，法则会被揉成乱麻。我们现在所见的一切，都会被重新捏成一团混沌。”
庭院里陷入死寂。
灯盏的火苗突然窜高，将太上天尊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
“那我们能躲么？”时雅熙轻声问。
“躲？”太上天尊摇头，“除非能跳出这方宇宙...可谈何容易？”
元彬望着时雅熙发白的指尖，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渡去一缕温和灵力：“先不想这些。明日去无量涧，总能找到些线索。”他抬头时，目光扫过太上天尊，“天尊大人既然知道这么多，不如跟我们说实话——元洲鼎里，究竟藏着什么？”
太上天尊刚要开口，时雅熙却突然插话：“我前两日看了篇论文，说宇宙可能是个泡沫，破了外面还有别的泡沫...要是能找到多元宇宙的通道，是不是就能躲过大劫？”
元彬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时雅熙发亮的眼睛，忽然想起水德星君留下的玉牌里，似乎也刻着类似“万界”的纹路。
夜风掀起他的衣角，腰间玉牌与至尊宝相撞，发出清越的轻响。
“多元宇宙...”他低声重复，眼底水纹翻涌如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