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元孙不明所以,嗫嚅着如实答道:“还剩四五千两。”
萧业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道:“听我一言,回去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过越州,来过花神楼,更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和谈大人。回去的路上用那些银子办些货,就说出来做生意了。
记住,你就是个平头百姓,不要掺和到官场中来,否则不光你死,你家人也要遭殃!”
杨元孙听的目瞪口呆,下一瞬寒毛直竖,后怕起来,连忙拜道:“是是,小民懂分寸,多谢萧爷指教,多谢萧爷!”
此后,一行人在安州境内又走了两日,萧业一行便与乔南、慎玉淳、杨元孙三人分道扬镳了。
分别之际,萧业暗中交给乔南一封信,嘱咐他送完慎玉淳后,跑趟相州给罗式谷送过去,顺便看看罗家被烧伤的女儿能否医治。
几人分别之后,萧业一行又在出安州的必经官道上受了安州州牧公孙寿的犒军,从他那里领走了之前养伤的兵士。
公孙寿想来是轻松应对了三部门特使,笑逐颜开,心情豪爽,连干了几大碗酒后,拍着萧业的肩膀低声笑道:
“萧大人,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佩服啊!你在越州一剑斩杀梁王两将的事已经在朝中传开了,陛下自然也知晓,但是陛下什么都没说!萧大人,前途无量啊!”
萧业莞尔一笑,“多谢公孙大人吉言。”
公孙寿哈哈一笑,语气中略带着感慨,“你别说,你这样的人高升,我心服口服!”
与公孙寿辞别后,萧业一行继续赶路,又行了数日,距盛京还有百十里路。
是夜,安营扎寨后,萧业出了营帐。外面星辰漫天,山林幽暗,营地里燃着的篝火噼啪作响,几名军士来回巡逻戒备。
“萧大人。”
见到萧业,众兵士恭敬行礼,对这个朝堂风云人物,他们在短暂效力下已心悦诚服。
萧业微笑回应,闲庭信步的走到了谈家宅老的营帐前。
营帐里灯火已灭,但萧业相信里面的老人家定没有睡着。
因为,明日,最晚后日,他们就到盛京了。
对陛下来说,越州的出使是圆满结束了;但对谈家来说,这一趟却是一无所获。
“宅老,睡下了吗?”萧业站在帐外微笑问道。
营帐里传来一阵翻身的声音,谈家宅老老迈的声音传来:“萧大人,这么晚了有何事啊?”
萧业声音清越,“明日就要进城了,听说山野之中常有奇遇,在下睡不着想去一探,不知宅老可有闲情啊?”
营帐里安静了几瞬,随即一阵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伴着着急的话音传来,“有劳萧大人稍待,小可这便来。”
话音落后不久,谈家宅老就掀开营帐急急走了出来。
萧业温润笑道:“今夜群星璀璨,想来应有奇遇。”
谈家宅老闻言,郑重的打量了他一眼,回道:“若是如此最好不过。”
两人你来我往打着哑谜,确定了双方合作的意愿。
或者说,双方早就有了合作的意愿,只是今日才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萧业转身朝着山林幽秘处而去,谈家宅老也默契跟上。
待离营地远了,谈家宅老开门见山的问道:“萧大人说的奇遇在哪?”
萧业从怀中拿出了梁王妃的那封信。沉声道:“梁王妃亲笔。”并传达了梁王妃之言。
谈家宅老震惊不已,难以置信的望着萧业。
萧业知道他现在定是飞速的回忆着在越州的蛛丝马迹,奇怪自己是如何在他和谈既白眼皮子底下搭上了梁王妃这条线?
半晌后,谈家宅老双手接过,略显激动的声音说道:“萧大人果然神通广大,不知如何得了我家六姑娘的信任。”
我家六姑娘,而不是梁王妃。萧业莞尔,看来他又押对了。
“宅老应知晓,这世上有许多事处心积虑却求而不得,无心插柳却歪打正着。”
宅老见他不肯明言遂不再问下去,以免打破了这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
萧业又道:“晚生对谈老一向有敬仰之情,有劳宅老为晚生传达一句,若有一日能在谈老座下受教,不胜荣幸。”
他一言道明了愿受驱使的诚意,这也是谈裕儒大张旗鼓弄出水匪劫船、金树生锈的目的。
不是警告,是考验。
陛下一句“家事”就将梁王交给了谈裕儒。但谈裕儒已致仕多年,谈既白虽身在官场,只是个管理皇家车马杂务的太仆寺寺丞,并不在权力核心之内。
萧业判断,以谈裕儒的谨慎和忠心来看,这个忠君的谈相在急流勇退之时,退得干干净净。
手里的人要么被梁王收拢去了,要么被豪门党整倒了,还有一些大约像前任大理寺卿姚知远一样,为图自保,混沌度日,渐渐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
现在,陛下再次将谈家拉入了朝堂战局,可谈裕儒手中已经无人可用。
他必须要借势,而这个势也不能乱借,必须得是皇帝信任之人。
于是,被皇帝钦点与谈家一起出使越州的他便成了谈裕儒的首选。
而显然,谈裕儒是个谨慎的人,自己的能力他要亲自核验。
所以,萧业在明白了这些后,对暗算了自己两次的谈裕儒并未反击,反而提醒谈家宅老将那帷幔上的证据销毁掉。
谈家宅老听他自称“晚生”,这一路上又见他多谋善断,进退有度,不由对这个朝堂新贵心生赞叹。
“小可跟了我家老爷多年,见过的栋梁之材犹如过江之鲫,但凭心而论,无一人像萧大人这般智名勇功至此,还能深藏若虚。
以萧大人之才,日后前程自是青云万里,不可限量。当感荣幸的,是我谈家。”
萧业恭敬拜道:“宅老谬赞,晚生惭愧。”
谈家宅老亦深拜回礼,不再多言,两人就此散去。
次日五更,大队人马拔营起寨,一路急行军。
眼见天色将晚,离京城还有二十多里。萧业勒住了马,回头看看奔跑了一路灰头土脸的步兵们。
他很想今日就入城,但这些兵士们仅凭两脚奔走,已经大半日未歇,不知能否扛得住。
虽说“义不掌财,慈不掌兵”,但现在笼络人心的时候并不适用。这些兵士出自城防营,城防营隶属北军,北军是京城防卫的核心军事力量。
所谓人言可畏,失了他们的心,落下一个“苛待兵士”的名声,很可能就影响了燕王在北军中的风评,毕竟人人都知道,他现在是燕王的人。
他转头看向了谈既白,“谈兄,依你之见,我们是今日进城,还是明日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