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业闻言,连忙出声打断了他,“多谢徐将军夸奖,若是下次再去青楼,一定会先向徐将军借些银子。”
饶是萧业打岔,徐仲谟也听出了谈既白的意思,脸色不禁一变,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脸上逡巡片刻,转身走了。
谈既白也面色不悦的瞅了他背影一眼,向萧业说道:“这下好了,真狎妓的无人知晓,假狎妓的满城皆知!你我二人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萧业道:“清者自清,不必自扰。”
心中却暗自腹诽:徐仲谟听到“金屋藏娇”忽然变了脸色,这么大的反应是不是过激了?
午后,空月寺的僧人们忙着摆放法器,布置法会。
萧业和谈既白无所事事,就在偏殿坐着饮茶。
只见满院僧人捧着花香灯涂果及各色斋食供品,有条不紊的布置各坛口,又请出珍稀水陆画按照水陆仪轨悬挂内坛,无一不彰显庄严与神圣。
一片忙碌中,玄空的声音传入了萧业的耳朵,“这部《金刚经》放置你楞严坛。”
一个僧人的声音传来,“师兄,我负责的是法华坛。”
萧业闻声望去,见玄空手里拿着《金刚经》,听到回答略微一怔。
那僧人转身走了,如闻和一略年长的僧人走上前来。
那僧人说道:“师弟,《金刚经》交由我送去楞严坛吧。”
玄空道了谢,那僧人亦转身走了。
如闻法师没有说话,玄空垂首立在其面前,面有愧色。
谈既白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向萧业小声说道:
“听王府的人说,这位玄空师父襁褓之中被人遗弃在空月寺,慧根深厚,生性聪颖,悟性极高。
三岁能诵《心经》,五岁通晓《金刚经》,当真是天生的佛子,被如闻大师收为亲传弟子,日后应会继承衣钵。
看刚刚一幕,不过是个小失误,但玄空却这般自责,当真是持戒严谨。”
萧业没有回答,黑眸深沉的望着院中的师徒二人,玄空仍垂首等着教诲。
片刻后,如闻法师语气平缓,却字字入心,“佛本是心,心本是佛。你说你将几粒米投入了蚁穴,那你去问问那些蚂蚁,它们是记得你,还是记得米?”
玄空抬眼看了看如闻法师,神色愧怍复杂,低声答道:“弟子遵命。”
说罢,转身朝着院外去了。
萧业听了这蕴含深厚禅意的话,心下暗自思索。
记得你,还是记得米?
“你”是人之情,“米”是人之欲。
玄空若参的是“米”,以他的悟性,很快六根可净,红尘可断。
但他若参的是“你”呢?情这一字,越是压抑越是滋长,萧业自己经历过,当初他对谢姮便是如此。
玄空若不是被困于欲,而是被困于情,恐怕短时间内挥不了禅杖,断不了红尘。
而如闻法师让玄空真正参的应是——你与米皆不记得,是谓无欲无情。
萧业端起茶盏,薄唇微微抿了一口。
或许因为自己曾与佛有过一段缘,或许是因为玄空与梁王妃的复杂关系,或许两者都有,萧业对这个有着心魔的僧人,有些在意。
片刻后,他放下了茶盏,向谈既白说道:“谈兄先在此处看着,我出去走走透透气。”
谈既白自然点头应允,萧业遂出了银安殿的院子朝着旁边的小园子而去。
来到那片花圃,玄空果然在此。
萧业见其不掩愁绪,右手竖于胸前单掌行礼,左手念珠,微微低头注视着那群四下忙碌的蝼蚁。
“大师。”萧业走上前来。
“施主,你也来看他们吗?”玄空没有转身,语调怅然。
萧业没有回答,直白问道:“大师在参什么?”
玄空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声音有些缥缈,“我曾给他们几粒米,你觉得他们是记得我,还是记得米?”
萧业垂下了眸子,沉吟了一下。他不能与他辩佛理,因为此刻的玄空禅心杂芜,识海混乱,与其辩佛理,容易使其妄念纷飞,陷入魔障。
片刻后,萧业答道:“我想,他们都不记得,无论是米还是大师,于他们而言,过去已过去。”
玄空惨然一笑,他何尝不知?可就是参不透。
“可我记得,我记得这里有处蚁穴,记得见过他们,也记得给了他们一粒米。”
萧业对这个答案并不奇怪,困人最深的从不是外物,而是自己的心。
他缓缓问道:“大师有离开过越州吗?”
玄空终于转过头来,清俊的脸上带着疑惑,“没有,我自幼跟着师父长大,日夜潜心修行,除了空月寺,便是外出做法事。”
萧业微微一笑,语气深长,“越州之外还有大周的四十九州,大周之外还有南楚、息国、北凉、东燕、南郑等等诸多国家。
大师若见过它们,走过这些地方,即便心中仍记得这处蚁穴,记得越州,它们也不过是大师的来路之一,化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是为沧海一粟。”
玄空闻言,脸上的疑惑稍减,面露惊奇,“施主要我见红尘?”
萧业点点头,“见红尘,见众生,亦见自己。”
如若玄空与梁王妃真是有染,那离开越州这个是非之地,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玄空眉头微敛,喃喃重复道:“见红尘,见众生,亦见自己……”
片刻后,他似乎下定了决心,取下手中的菩提子念珠双手奉送给萧业。
“多谢施主开示,施主之前问的两个问题,若有朝一日我能开悟,必会告知。”
萧业神情虔敬,双手接过了玄空的念珠,答道:“多谢大师。”
玄空行了合十礼,萧业亦恭敬回礼。两人直起身来,却见一个小沙弥疾步走了过来。
“玄空师兄,师父让我们去取悬幡。”
玄空闻言,遂向萧业告别,转身跟着那小沙弥走了。
萧业将佛珠收好放入袖中,转身便向银安殿走去,刚到院门口,便见几个沙弥举着悬幡从对面走来。
萧业剑眉一皱,那小沙弥说谎了!
袖中的佛珠沉甸甸的,萧业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他还是转身疾步朝着玄空离开的方向而去。
玄空跟着小沙弥穿过园子,只觉眼前的景致有些陌生。
“小师弟,悬幡不是放在多福轩吗?我们走错路了。”
那小沙弥仍是疾步快走,头也不回的回道:“师兄不知,悬幡又被换了地方,师兄跟我来便是。”
玄空不疑有他,遂跟其来到一处僻静院落。直走到一座略显衰败的厢房前,那沙弥停下了脚步,捂着肚子叫道:“哎唷,师兄,我肚子疼,你先进去取幡,我去方便方便!”
说着,一溜烟的跑了。
玄空看了看眼前的厢房,门板上的朱漆已经剥落,阶上杂草丛生,一派了无人烟的景象。
悬幡真的在这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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