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大阵,消失时的残光,驱散了头顶的白雾,使得血红色的魔眼露出来了一瞬。
回想起曾在梦魇之珠内的情景,辞旧顿时感到一阵寒意。
这魔眼的背后一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见辞旧没有顺着天梯爬出赌桌,大妖看着魔蝎,大笑了几声,“看来就算你赌赢了,也不定能吃到嘴里。”
魔蝎把玩着骰子,眼里满是欣赏,“这小东西刚刚施展的咒术,我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实在有趣。”
“既然不愿被吃掉,那做个宠物也不是不行。”
手指轻弹间,血色魔眼中,就飞出了无数的黑蛇,如玄铁锁链一般,向辞旧涌来。
辞旧用铜钱剑作为支撑勉强的站了起来,看着这些如刀似剑的魔气。
他没有犹豫,将体内的精血逼出,抹在剑上,以阳气为正,光为刺,驱动除魔大阵。
金童也从钱袋中钻出,就身上的灵力修为渡给了辞旧,两人拼尽全力,以阵法为根基,暂时抵挡住了魔气的攻击。
辞旧迅速将铜钱剑解开,以身上的一根布丝为引,布阵卜卦,算出了破局之法,就在魔眼。
只是眼下,他的手里只有一柄铜钱剑,再无其他利器,要戳瞎这只眼睛怕是要费许多力气。
他一把拎起金童将其塞入钱袋之中。
收了驱魔大阵,踏着魔气,以剑为指引,想要接近魔眼。
魔蝎看着辞旧的样子,笑了一声,“真是有意思,棋子还想掀翻棋盘。”
“只怕是没这个能耐。”
手指轻轻一勾,所有的魔气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凡被包裹者,尸骨无存。
辞旧跃至半空,但与魔眼仍有距离。
看向手中的铜钱剑,将所有的期望都加注其中。
挥手用尽所有力气,将它向魔眼掷去。
铜钱剑像感知到了辞旧的信念一般,浑身散发出耀眼的金光。
辞旧看着这一幕,心中无比怅然。
如果自己一举能将这魔眼除掉,护众人平安,那死亡又有什么可怕的。
他的身体快速的下坠,魔气则张牙舞爪的盘旋在下面,等候多时。
双眼紧闭,坦然的迎接着自己的结局。
铜钱剑满怀正义之气,直接插在了魔眼之上。
这股强大的正气,将魔眼腐蚀,穿透,并撕成了碎片。
随着魔眼的爆裂,赌桌也出现了裂缝,白雾重新覆盖,并冒着黑气。
大妖十分不满,“这什么烂玩意,等这么久一口都没有吃上。”
吵嚷的声音,将黑蛇引来,他弯着腰,恭敬的将一个新鲜的凡人供上。
“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一口都没吃上呢?”
魔蝎看了他一眼,调侃道,“你这东西不中用啊。”
“不过是手劲大了一点,就玩坏了。”
黑蛇看着坏掉的禁制,并没有说什么,挥手将其复原。
并将一些新鲜的血肉放在了桌子上。
“这是新研制的咒术,用起来还是脆弱了些。”
“很抱歉,让您烦恼了。”
魔蝎伸手将筛子放在桌子上,并回头看向黑蛇。
就当黑蛇还在思索应该说什么时,一尾长鞭就甩到了他的脸上。
鞭痕渗出血迹,流淌在他的脸上。
魔蝎的声音充满了轻蔑,“比起道歉,还是这个声音更好听。”
“也更诚恳一些。”
黑蛇捂着脸,腰弯的更低了,“您不高兴打我是应该的。”
“只是今日是主人的寿辰,还请稍稍再忍耐些。”
“不要驳了主人的面子。”
这委屈求全的可怜模样引起了众多人的注意。
就在黑蛇回到魔王身边后。
所有的贵族都在窃窃私语。
魔王向黑蛇问道,“这就是魔族最毒的毒物,魔蝎?”
黑蛇恭敬的答道,“是。”
魔王勾唇一笑,“这嚣张的模样,他老子怕都不及。”
“宴席之后,你告诉他,我要见他。”
黑蛇点头应了下来,嘴角却止不住的上扬。
另一边,澄澈的阳光从头顶泻下,就像赞贺一般,浇筑在辞旧的身上。
身下的魔气并没有消失,就在他即将被吞噬时,一道青影闪过,直接将他拽了出来。
辞旧在震惊中,看着救他的老者,“你?”
老者看了看他那愣头青的样子,“怎么没见过神仙啊?”
辞旧眨了眨眼睛,问了一句,“你不是早就走了吗?”
“怎么又回来了?”
“而且还救我?”
老者无奈的叹了一声,“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要保你三天平安。”
辞旧听后,陷入了沉思,什么人会托付别人保护自己,很快他就猜到了一个人,“老妖婆。”
“是不是长鸣让你来保护我的?”
老者顿了一下,说道“应该是吧。”
“来找我的,也算是一个姑娘。”
这模糊的回答,让辞旧捂脸。
老者拍了拍辞旧的肩膀,让他看向这比试场上,被魔眼笼罩的道士。
“年轻人,眼下,你怕是得先解决这个烂摊子才行。”
辞旧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数不清的魔眼,笼罩在白鹤观的上空。
但自己的师兄弟们就像被蛊惑了一般,一个个的向魔眼里走去,被吞噬消失。
辞旧冲过去,拦住他们,大喊着,“别过去!”
但没有一点用处。
此时的他身上灵力耗尽,灵气也消耗完了,剩下的只有失落跟无奈。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很好,剩下都交给我吧。”
辞旧转头,只见长鸣踏着赤霄剑,凌空而起,双手捏诀,一个偌大的剑阵就此开启。
无数驱邪灭魔的剑光,如雨般落下,魔眼被一个个清除干净。
失智的人群此刻也逐渐苏醒了过来。
看着漫天的黑气,十分不解,“我这是怎么了?”
“这里哪来的这么多的黑气。”
在众人的质疑声中,长鸣隐匿了身形,拉着辞旧躲进了角落中。
比试场的中央,白云正盘腿而坐,黑气从他的身上,不断涌出。
魔气的侵染下,他的修为比以前高出了两个台阶。
有眼尖的弟子发现,魔气是从白云的身上散出来的。
他惊呼着,“快看,是师父!”
“魔气都是从他的身上散出来的!”
众人的目光凝聚在白云的身上。
就在思索反应的时候,一根根血红色的铁链,从地底钻出,将他们的身体扎穿,灵魂脱离躯体的一瞬,就被牢牢锁住。
一根根的铁链汇聚在一起,攀附在白云座下的石台上。
这些无辜之人的魂魄,很快就被他作为养料,逐步吸食。
阙传也在此时,悄然出现,“这是缚魂锁,这与他当年用我的灵力生命修为,夺舍为自己的本源一样。”
老者看着场上惨烈的情景感到震惊,“这样血腥的场面,记得还是在八百年前,魔族入侵时才出现过。”
“如此造成的天道亏空,不能估计,这样的大事,我还是得向地府先禀报一声才行。”
“先告辞了。”
说罢便离开了。
辞旧看着自己昔日相处的朋友,一个个的消失,内心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想要去阻止,却被长鸣拉住。
“别去。”
“你一旦接近,只会落得跟他们一样的下场。”
辞旧的眼泪不停的涌出,他的心痛极了。
风行看着场上焦灼的情形,向长鸣问道,“现在要怎么办?”
长鸣沉思了一会儿,看向阙传,“他离成仙还差多少?”
阙传抬手掐指一算,“如果以人命为记,大约将这些人都作为养料才行。”
长鸣看着这些无辜之人,大致也猜出了白云所想,他这是为了成全自己,要献祭所有人。
真是自私至极。
她拿出乾坤袋从中翻出一颗闪着荧光的珠子。
“这里面的每一只飞火虫,都是用我的精血喂养而成。”
“时间也长久的很。”
“想必论生命力,修为,灵力,应该够将这些人都置换出来。”
金童上前拉住长鸣的衣袖,“主人这可是你最喜欢的东西。”
长鸣微微一笑,“救人要紧。”说罢就甩手将珠子扔向了场内。
随着一声脆响,珠子破碎,飞火虫从中涌了出来。
每一只都受长鸣的示意攀附在铁链之上,源源不断的献祭自己的生命,以低消邪恶咒术对魂魄的吞噬之力。
每一只都如火焰般熊熊燃烧。
乌云在此刻骤然炸开,一道道霞光撒下,温柔的落在了白云的肩上。
天梯涌现在他的身前。
缓缓睁眼,看着好不容易等来的升仙机缘,激动不已。
辞旧的心里痛苦极了,他哭红了眼,向老天大声的质问着,“凭什么!”
“凭什么夺舍他人这样的邪道也能成仙!”
长鸣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世间修仙之法,千千万,他所用的这种夺舍之法,也叫魔修。”
“虽说卑鄙,但也不能否认其存在的合理性。”
老天并没有理会辞旧的声音,数百朵红莲业火,绽放在天梯前。
只要踩着业火过去,偿还完此生业果,踏上天梯,就可去九霄领职。
辞旧甩开长鸣,不顾一切,冲向祭台。
风行挥出几道剑气,帮他将飞出的铁链挡下。
但最终还是有一根穿透了辞旧的胸口。
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用铜钱剑,将末端的一朵红莲业火,挑起,扔向了阙传。
“这不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红莲业火吗?”
“我做到了。”
长鸣抬手将红莲业火接下,并用秘法,将其暂时困住。
阙传看着辞旧痛苦的样子,惊讶的问着长鸣,“你不救他?”
长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朵劫云,“这是他的命中注定。”
“我不能参与一点。”
话音刚落,一道玄雷就劈了下来,正中辞旧的后背。
铁链也因这一击,彻底断裂消失。
辞旧趴在地面上,喘息着,暗想,多亏有不断练习锻体,不然今天可就真的死在这里了。
风行赶紧将他扶起,并带离到祭台之外。
因为业火少了一朵,罪孽不清,天梯也因此而坍塌。
白云走了一半,终究只得半仙之躯。
他回眸狠狠的盯着辞旧,一副要吃了他的样子。
人皮再也压制不住他的怒气,开裂开来,一副青面獠牙的嘴脸就此显现。
“原来是夺舍了他人的躯体,难怪还能再有第二次成仙的机会。”
白云大手一挥,天地突然一片昏暗,无数的魔气尽数涌出,白鹤观中,已然成了一座屠宰场。
无数的灵魂,人命被吞噬屠杀。
阙传飞向空中,将红莲业火抱在怀中。
真身显现。
一本厚重而又陈旧的古书。
大火将书页一片片的焚烧殆尽。
火红的光芒照亮了天空,为活人指引了方向。
落下的火星,烧断了铁链,释放了被困的魂魄。
只是可惜他们的肉身都已损毁,无法再复活。
“白云,我们又见面了。”
“这次,应该是最后一面了。”
“我要带着这些无辜的魂魄,去西方极乐世界了。”
“这么多年,终于是解脱了。”
白云听后,内心的愤怒到了极点,大吼着,“你这个罪人。”
“万死都难辞其咎,凭什么解脱。”
“我白家,几百口冤魂,无处安身,皆因你而起。”
“如今,你竟心安理得的离去。”
“凭什么!”
“老天爷你为何如此的不公!”
阙传看着白云,提点着他,“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
“几百年来,你将我困在雪域之中,日日折磨,堪比地狱。”
“再深的罪孽我也于你还清了。”
“如今离去,也算是老天的意思。”
阙传的目光,看向风行,“让我在茫茫大雪中,遇到了纠葛之人。”
“白云,你欠别人的因果,也早已还清。”
“看清眼下,放过自己,放过无辜之人,彼此之间早日安息吧。”
白云苦笑着,“我已经出卖了自己,将身体都已经舍去。”
“如今的我,已经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只留下了复仇的念想。”
书页被一片片燃尽,阙传的寿命也到了尽头,“老朋友,老主人,我要归去了。”
“往后的日子里,你好自为之吧。”
“及时回头,还有机会。”
“切莫再执迷不悟了。”
说罢便化作一只火红的飞蛾,带着魂魄去了远处。
白云看着一去不复返的阙传,冷笑了一声,“事已至此,我已无法回头了。”
“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长鸣看着阙传的背影,此刻已彻底明白了,它为什么一定要红莲业火。
它想毁灭的从来不是白云,或是他人,而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