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河阳城,开始向下他嫌。
城中无数修士骇然色变,纷纷御器飞上半空。
而更多的凡人,则在屋倒楼塌的末日中哭喊着,四散奔逃。
......
月家后山禁地。
这里是整条土脉的阵眼,也是月家灵气最为浓郁的地方。
此地已成一片废墟。
月长风手持断剑,半跪在地,剑尖撑着地面,才没有倒下。
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在他脚下,躺着几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正是他的几位亲兄弟。
他对面,盘坐于玉台之上的,是一个须发皆张的老者。
“月长风,这笔账,你算了一辈子,都没算明白。”
“我赐你月家,不是让你当家做主,是让你为我牧养牛羊。你这牧羊犬,如今却要为了两只羊,反咬主人?”
“也罢,毁了便毁了。待我与这丫头炉鼎双修,踏出那一步,这人间,便是我新的牧场。”
亲族、血脉,于他而言,从来不是根基,只是柴薪罢了。
月长风惨然一笑,血自嘴角涌出。
“家?”
他反问道。
“我的家,在你动她那一夜,就已烧成灰烬。”
“今日站在这里的,不是月家家主。”
“是一个来讨债的丈夫,一个来拼命的父亲!”
“我这一生,修错了道,信错了人,唯一做对的,便是娶她为妻,生她为女。”
“今日,便用我这道,为我做对了的事……殉葬!”
玉台之上,老者缓缓睁开了眼。
“第二境界巅峰。”
“你此生,也就止步于此了。”
“为情所困,为家所累,被这些凡尘俗念拖了一辈子,耗尽了你所有的灵性。”
他微微摇头,像是在惋惜一株本可成材,却长歪了的树。
“看看你自己,像条什么?”
“一条为了护崽,对着主人狂吠的狗。”
月长风身躯摇晃,可听到这话,他反而笑了。
“狗?”
他抬起头,直视着那双漠然的眼。
“是,我是狗。”
“可我这条狗,守着自己的窝,护着自己的崽,活得堂堂正正。”
“不像你。”
月长风剑在地上一划。
“你披着神明的外衣,行的却是窃贼的勾当。”
“你所谓的通天大道,不过是踩着别人的肩膀,才侥幸摸到了一块砖。”
见老者开始羞怒,月长风嘴角的笑意更浓。
“老祖,你大概忘了。”
“忘了当年,是谁,让你从一只在泥地里打滚的蝼蚁,变成了今天这副人模狗样。”
“忘了是谁,随手丢下的几句指点,被你奉为天宪,苦苦参悟至今。”
“若无陈浩之。”
“你,也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陈浩之不点灯,月家的路,至今还是黑的。”
话音刚落。
“噗——!”
玉台之上的月家老祖,猛地浑身一震,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他整个人的气息,萎靡下去。
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他能感觉到,自己留在外界的那道神魂烙印,连同土脉本源,被抹去了!
那是他用来控制月远,侵蚀土脉的工具,更是他将来吞噬陈九斤残魂的后手!
现在,全没了!
“好!好!好!”
老祖怒极反笑。
“陈浩之……你真是给我留了个好女婿啊!”
他从玉台上起身,准备先解决掉眼前这个不孝子孙。
月长风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摸出一颗血色丹药,直接吞入腹中。
丹药入体,他全身的皮肤快速干瘪下去,一头黑发在几个呼吸间,化作灰白。
他的生命力与修为,却在这一刻疯狂燃烧,攀升到了顶点。
那股威势,竟隐隐有了触碰到第三境界门槛的迹象。
“老狗,拿命来!”
一声咆哮,响彻后山。
月长风整个人,化作一道血色剑光。
他将毕生修为、乃至燃烧的神魂与生命,全部汇聚于这最后一剑。
这一剑,是一个男人,为自己懦弱半生,所做的最后交代。
迟到了十年的审判。
老祖本就遭受重创,气息不稳,面对月长风这种不计后果的玉石俱焚打法,竟一时被缠住。
“疯子!你这个疯子!”
老祖仓促抵挡,嘴里发出气急败坏的怒骂。
他想不明白,大道在前,长生有望,区区一个女人,一个血脉后代,怎么就值得一个第二境巅峰的修士,用性命去换!
月长风不言不语,只是将剑,一次又一次地递出去。
每一次递出,他的身体就更干瘪一分,他身上的生命气息就更微弱一分。
最终。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一把抱住了老祖的身躯,将手中的长剑,从自己的胸膛,贯穿到了老祖的后心。
“一起……上路吧。”
轰——!!!
一声震彻整个河阳城的巨响,从后山之巅传来。
一团刺目的光华,如骄阳般炸开。
恐怖的能量风暴,将整座山头,都硬生生削去了一半。
……
当陈九斤一行人赶到时,后山禁地,已经不复存在。
洞府、禁制、阵法,一切都化为了齑粉。
入眼的,只有一片狼藉的废墟。
在废墟的正中央,一个由月长风最后力量撑开的暗淡结界,正在缓缓消散。
结界之中,月清霜静静地躺着,安然无恙,只是昏了过去。
周叙白看着眼前的一切,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能想象,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何等惨烈的死战。
陈九斤走上前去,来到结界前。
随着老祖与月长风的身死,盘踞在月家上空百年的威压与阴云,彻底烟消云散。
河阳城的灵气重新归于天地,不再为一家所独占,城池的下陷,也缓缓停了下来。
陈九斤蹲下身,扶起了月清霜。
女孩的身体很轻,靠在他的怀里,呼吸平稳。
她还是记忆里那个样子,只是眉宇间,多了许多忧愁。
陈九斤魂魄归一,望着怀中沉睡的故人。
小院中,林淑影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他站起身,将月清霜打横抱起。
陈小满默默地走到他身边,伸出手,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
周叙白叹了口气,走过来拍了拍陈九斤的肩膀。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月家,完了。”
陈九斤没有回应。
他抱着月清霜,转身,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