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乾宫的夜校灯笼刚挂起第三日,采买司的王管事就借着送账本的由头,在宫道上故意撞翻了瑶珈的药箱。褐色的药汁泼在明黄的宫装上,像幅被弄脏的画,其中一味 “马齿苋” 的干叶,混着碎瓷片散了满地,被他的黑靴碾得粉碎。
“奴才该死!” 王管事跪在地上,青灰色的官服沾满药渍,头却抬着,目光里藏着挑衅,“只是这药闻着好生奇怪,怕是…… 不合规矩吧?”
瑶珈的指尖捏着片幸存的马齿苋,叶片的纹路里还留着城外泥土的气息。她忽然想起李嬷嬷说的,这王管事是德妃的远房表侄,采买司的回扣,他拿的比谁都多,新规断了他的财路,这是故意来寻事。
“这是防疫的药,” 她的声音像结了层薄冰,看着王管事靴底的泥印,“看来王管事最近常去城外?是去探望八阿哥的旧部,还是去会什么不该会的人?”
这话像把钝刀,割开了王管事的镇定。他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磕头的声音比刚才响了三倍:“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只是去给母亲买药……”
“哦?” 瑶珈让春桃拾起账本,最新的采买记录里,永和宫的 “安神香” 开销,比上月多了十倍,“那正好,本宫这药还有些,赏你母亲,就当是本宫替德妃姐姐给她问安。”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告诉她,安分些,比什么安神香都管用。”
王管事连滚带爬地退下后,春桃捧着染了药汁的宫装,眼圈红了:“娘娘何必跟这种人置气?他背后有德妃娘娘,还有四阿哥……”
“就是因为有他们,才更要治。” 瑶珈看着那本采买账册,在 “安神香” 旁用朱砂画了个叉,“这香里掺了助眠的草药,用多了伤身子,德妃买这么多,是想让谁‘安神’?” 她忽然想起皇后日渐好转的病情,心猛地一沉。
风波在三日后的早朝爆发。四阿哥在朝堂上递了道奏折,说 “婉贵妃整顿后宫,多用完颜家族的人,恐有外戚专权之嫌”,八阿哥的旧部虽已失势,却在角落里煽风点火,说 “瑶珈借新规排除异己,连德妃娘娘都受了委屈”。
奏折的副本像雪片般飞进后宫,德妃的玉簪在永和宫摔得粉碎,碎片里混着支小小的银箭 —— 是四阿哥府送来的信物,意思是 “该动手了”。
“娘娘,” 德妃的贴身嬷嬷捧着个锦盒,里面是只扎满针的布偶,眉眼像极了瑶珈,“这是从承乾宫的马齿苋地里挖出来的,上面还缠着写有娘娘生辰八字的黄纸……”
德妃的指尖抚过布偶的脸,忽然笑了,皱纹里盛着的,是淬了毒的光:“把这东西送到慈宁宫,告诉太后,婉贵妃为了专权,连巫蛊之术都用上了,连瑞儿殿下的平安都不顾了。”
这招狠毒至极,既想扳倒瑶珈,又想牵连永瑞。瑶珈接到消息时,正陪着永瑞给马齿苋浇水,小家伙的小胖手捏着水壶,水珠在叶片上滚成珍珠,像极了他受惊时的泪珠。
“刘嬷嬷,” 瑶珈将永瑞抱进怀里,指尖在他发顶的绒花上轻轻一捻,“去把那片地里的土都翻一遍,找些活的马齿苋,连根带土送到慈宁宫,告诉太后,‘心正不怕影子斜,就像这草,扎根越深,长得越旺’。”
她同时让人去查布偶的来历。李嬷嬷在布偶的布料里,发现了根绣线,颜色与德妃宫里新做的帕子一模一样,线头上还沾着点安神香的粉末 —— 正是永和宫采买的那种。
证据送到康熙面前时,他正在看四阿哥弹劾完颜家族的奏折,龙袍的金线扫过布偶,忽然冷笑一声:“四阿哥在朝堂上说外戚专权,他的额娘就在后宫搞巫蛊?当朕是瞎子吗?”
康熙的处置雷厉风行。王管事被杖毙,尸体扔进乱葬岗;德妃被禁足永和宫,每日抄写《金刚经》一百遍;四阿哥的奏折被驳回,还被训斥 “管好内宅,再论朝政”。
慈宁宫的太后拿着那盆马齿苋,看着根须上的泥土,忽然对瑶珈说:“哀家以前总担心你太仁厚,如今看来,仁厚里带点锋芒,才是真本事。” 她从腕上褪下串玛瑙佛珠,比蜜蜡的更显沉稳,“这串珠子赏你,往后再有人作祟,就用它镇着。”
风波平息后,瑶珈让人将那只布偶烧成灰,拌在马齿苋的土里。永瑞的小胖手抓着把灰烬,撒在新栽的幼苗上:“娘说,坏东西能当肥料,长出好花。”
瑶珈看着儿子认真的侧脸,忽然明白,触及既得利益的斗争,从来不是请客吃饭,是你死我活的较量。但只要守住本心,像这马齿苋一样,哪怕被踩进泥里,也能从石缝里钻出来,扎下更深的根。
暮色降临时,采买司的新账册送了来,红色标签几乎看不见了。淑嫔的小禄子送来个布偶,是用新布料做的,上面绣着瑶珈和永瑞在马齿苋地里的模样,针脚比往日更细密;兰贵人的锦盒里,是双虎头鞋,鞋面上绣着只小老虎,正踩着只布偶,威风凛凛。
瑶珈知道,这场斗争只是开始。既得利益者像田里的杂草,拔了一茬还会长出一茬。但只要她手里的 “规矩” 这把锄头够锋利,心里的 “公道” 这颗种子够坚韧,总有一天,这后宫的土地上,只会长满像马齿苋一样,踏实活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