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的墙壁已被涂鸦覆盖，长椅散乱倒塌，风从破碎的彩窗吹进来，带着粉尘的光。
他把那本画册从腐烂的木柜中抽出时，还带着点轻微的颤抖。
是他和林素言小时候一起用过的那种画册——便宜的纸张，粗糙的线条。
翻开第一页，是两个人牵着手的画。
那个穿着斗篷的孩子歪歪扭扭地画着一顶皇冠，下面是用小孩子笔迹写的：
——“哥哥是王，我是骑士。”
林羽怔了怔。
他记得那天，是素言过生日。他没钱买礼物，就从厨房偷了一块小蛋糕，还用旧报纸折成了“王冠”，戴在自己头上逗她笑。
她真的笑了，还认真地宣誓：“我会保护你的。”
林羽翻过几页，画风逐渐变得不同。
从最初的阳光笑脸，变成了许多交叠的门、模糊的人脸、飘在天上的眼睛，还有被线拴住的孩子。
有一页画着一个女孩站在窗边，眼睛闭着，身后是张巨大的实验床。
林羽的手顿住了。
再翻到最后一页时，页面有些厚。他下意识摸了摸——是贴了东西。
小心地撕开，背后是一张对折整齐的卡片。
纸很厚，是那种只有研究机构才会用的资料卡。一侧印着乱码似的数字组合，一侧却是用儿童拼音字母写的几个词：
【哥哥 · 背下来 · 不准忘】
林羽的视线猛地一凝。
那串数字：
0-1-7-41-1097-3-5-7-1-0
整整重复了三遍，像是某种编码。第一眼看上去像随机数字，但再细看，却像对称构造，甚至有些节奏。
林羽盯着“1097”那组，指尖微微发紧。
她早就知道了。她知道自己的编号，知道自己活不久，甚至……知道有人会来查这些。
这不是一张儿童的留言。
这是警告，是线索，是一颗她拼尽全力塞进时间里的种子，只为有朝一日——他能看见。
他没说话，只静静合上了画册。
回头看向那间教堂，阳光落在他影子上，像一顶残破的王冠。
他曾以为，自己“不能败”的信念，是为了超越命运。
现在他才明白——
素言从未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
她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所以那天，她才会捧着那顶纸王冠，笑着对他说：
“哥哥你戴上这个，就一定不会输了。”
她给了他一个世界上最笨拙的祝福。
林羽低声道：“我记住了。”
他把卡片塞进内袋，重新戴好手套，拉上外套拉链，转身离开。
外面天色阴沉，风起时，身后画册的页角轻轻翻动。
那幅画里的女孩仍站在窗边，闭着眼，像是在等待风吹开的那个瞬间。
林羽在回程的路上，把那串数字念了一遍又一遍。
0-1-7-41-1097-3-5-7-1-0
他用指尖在膝盖上轻敲着节奏，闭上眼，默默对照过他熟悉的各种密码体系：凯撒加密、摩斯码、AScII码、维吉尼亚表、编号置换、跳码……甚至包括经纬坐标、图书馆索书号。
这些年，他早已把破解与隐藏变成了本能。
但这串数字和那些都不一样。
太短，不足以承载复杂信息；太重复，却又不像无意义的循环。
只有一个数字，始终扎在他眼里——1097。
一个“不该出现在童话画册里”的数字。
素言的编号他记得，是c-1097。
林羽拧紧眉。
这不是提醒，是引导。
她在告诉他：“你要找的钥匙，是我。”
可开头和结尾的0-1与1-0又是什么意思？
那中间的一连串数字呢？
如果从1097往后读取，3-5-7刚好是剩下三个最具体的数字。
而这组数字，在老城区的档案系统中有特殊含义。
几年前，他追查某起案件时，接触过一个被遗忘的市政代号方案
三天后，林羽找到那处藏在城市废区的资料室。
3-5-7是座标——第3区，第5栋，第7间档案柜。
这片废弃地早年是市郊的工业园区，后期部分区域被转为民间档案储存。表面上是“社会资源重整计划”，实则用于存放不对外公开的历史档案和某些不宜查询的政府合作项目。
他花了两天时间、三份伪造证件，才混入这栋封存的楼里。
柜门一开，灰尘扑面而来。他在第五层抽屉里找到一个黄色封皮的资料袋，封条仍在，边缘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资料袋上写着三个字母：
【SRp】
林羽的瞳孔收紧。
他听过这个缩写。
“Sub-Reality project”，副现实计划。
那是一项极少有人知道的计划，曾在某些地下论坛里以讹传讹般出现过片段描述。
他们声称要“剥离个体意识的边界”，创造“可替换意识容器”，并试图构建一个“以精神代偿完成物理行动”的人类行为模型。
换句话说，他们在寻找一种方法——让人可以用“意识切片”活在另一个世界里。
林羽翻开文件第一页，看到的，是一组名单。
第二位的名字：c-1097：林素言。
档案只剩一半，后面几页明显被人刻意抽走。林羽能从夹页中看出撕裂的痕迹，有一页边角甚至残留了墨痕——像是某人临走时匆匆在上面写了什么，又擦去。
他却在撕裂下方看见一行隐约字迹，用了特殊的隐墨笔，若非他用角度反光根本察觉不到：
“不是失败品，是钥匙。”
而这时，脑中那个一直困扰他的数字串，再次浮现。
0-1……1-0。
他猛地意识到，这可能是素言最隐秘的提示。
不是普通的数列。
是状态的变化。
0与1，是计算机语言的最基本单位，构成整个虚拟世界的基础。
从“0-1”开始，到“1-0”结束，像是一个切换的过程：
从主意识到副意识，从现实到副现实，再从副现实切回现实。
他终于明白素言留下这串数字的真正意义——她不是一个“样本”，不是被动等待牺牲的女孩。
她是某个计划里最特殊的节点。
而林羽……是她唯一信任的人。
他缓缓把文件夹合上，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人注意。
整个储藏楼静悄悄的，只有风从破碎的玻璃缝隙间呼啸而过，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低语。
林羽站在原地，闭上眼。
“我记得你了。”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