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暑的风带着桂花香,漫过逍遥宗的青石板路。
叶天涯坐在祭坛旁的老槐树下,指尖缠着根青色的丝线。线的另一端系在混沌神剑的剑柄上,打了个笨拙的结——这是菜丽清信里教的系法,说“剑穗能安神,就像有人在身边牵着你”。
“在学打结?”苏清寒提着食盒走来,双莲印记在秋阳下泛着柔和的光,“云中歌从星海带回些莲子,说是清莲堂新收的,让我给你炖羹。”
叶天涯抬头,见她鬓边别着朵桂花,忽然想起菜丽清的信里也提过,说神族的桂花能酿安神酒,当年她偷偷酿了三坛,本想等他复仇归来共饮,最后却都倾洒在了诛神阵的废墟里。
“祭坛的符文安分了?”他将打好的剑穗举起来,丝线歪歪扭扭绕着莲纹刻痕,像条青蛇盘在莲花上。
“嗯,林前辈说心魔已除,这些符文以后就是守护的印记了。”苏清寒打开食盒,莲子羹的甜香漫开来,“对了,阿莲托药农捎来包东西,说是给念安的。”
包裹里是件小小的青布衫,袖口绣着半朵莲花,针脚比当年菜丽清缝的细密,却在相同的位置留着个小小的针孔——那是菜丽清当年被针扎破手指的地方,如今阿莲竟也在此处留下痕迹,像场跨越时空的呼应。
“她还记得念安怕生。”叶天涯摩挲着针孔,混沌神剑忽然轻鸣,剑穗的丝线无风自动,与青布衫的莲纹产生共鸣,发出淡淡的青光。
食盒底层压着张字条,是阿莲的字迹,歪歪扭扭写着:“山阴的同心草开花了,一半青一半白,像极了叶伯伯剑上的花。”
叶天涯的心猛地一颤。同心草开花了,在他离开山阴之后,在他终于放下执念之时。菜丽清说过“三千年太久”,原来她早已算到,他不必等三千年,只需等到心结解开的那天。
“该去看看。”他将青布衫折好,神剑的剑穗在风中轻晃,像在催促。
山阴的秋比江南更浓,药庐后院的同心草果然开了花,青白相间的花瓣层层叠叠,花心凝结着颗晶莹的露珠,像谁的眼泪。阿莲蹲在花前,正用竹片小心翼翼地收集露水,脖颈的玉佩与花影交相辉映。
“叶伯伯!”她抬起头,脸上沾着泥土,笑起来眉眼弯弯,“姐姐说,这露水能治心病。”
叶天涯走到花前,指尖刚触到露珠,灭世魔镜忽然从袖中飞出,悬在花上。镜面亮起,映出菜丽清最后的身影——她站在诛神阵中,对着镜头轻轻挥手,身后是漫天星屑,身前是他永远够不到的距离。
“叶大哥,你看,花开了。”镜中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说过,不值得等三千年,因为你总会明白,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画面消散时,镜身落下滴露珠,与同心草的露珠融为一体,渗入泥土中。阿莲忽然指着泥土说:“姐姐说,这花谢了会结果,果子能种出新的花,永远也摘不完。”
叶天涯望着同心草,忽然明白所谓意难平,不是求而不得的遗憾,而是终于懂得,那些离开的人从未走远,她们化作花,化作草,化作风里的剑穗声,在他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生生不息。
回程时,阿莲塞给他个布包,里面是罐桂花酒,坛口封着张纸,写着“清莲酿”——那是菜丽清当年想酿却没来得及的酒,如今阿莲替她酿了出来,酒坛上的莲纹与神剑的刻痕一模一样。
“姐姐说,这酒要和清寒婶婶一起喝。”阿莲的声音软软的,“她说你们会懂的。”
叶天涯握紧酒坛,走在漫天桂花香里,忽然觉得胸口暖暖的。神剑的剑穗在风中轻响,像菜丽清在哼她最爱的歌谣,又像阿莲在数药草的叶片,琐碎而温柔。
夜里,江南的药铺飘起桂花酒香。
苏清寒捧着酒碗,看着身剑的剑穗笑道:“这穗子系得真丑。”
叶天涯也笑,给自己斟满酒:“等念安长大,让他重洗个好看的。”
酒液入喉,带着淡淡的药香,像极了当年菜丽清送来的安神汤。窗外的药田,那株青芽的枝桠上,不知何时多了只麻雀,正歪着头啄食剑穗的丝线,像在偷听他们的话。
叶天涯望着青芽,忽然轻声说:“她在呢。”
苏清寒点头,双莲印记与神剑的莲纹同时亮起,在酒液中映出重叠的光影:“一直都在。”
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晃,系着未完的故事,系着未说的牵挂,系着岁月里那些温柔的瞬间,像个约定,也像个答案——
有些花,不必等三千年才开;有些人,不必再见才圆满。只要风还在吹,花还在开,那些藏在心底的意难平,终会化作人间烟火里,最温暖的念想。
而那株同心草,会在每个秋天如约开花,结出数不尽的种子,撒向山阴的泥土,撒向江南的药田,撒向所有记得她们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