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居胥山下,风声呜咽,吹卷着漫天旌旗。
苍穹之下,两股截然不同的意志,正隔着广袤的草原,遥遥对峙。
西面,是阿保机的十五万王帐联军。他们没有整齐的队列,散乱地铺陈开来,仿佛一片蓄势待发的钢铁森林。骑士们伏在马背上,与坐骑融为一体,口中嚼着肉干,眼神如狼,充满了对鲜血的渴望与对眼前这片圣地的虔诚。这是属于草原的,原始而野性的力量。
东面,是耶律德华的“御驾亲征”大军。黑色的铁甲连成一片,车阵如山,长戟如林,强弓硬弩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光。军阵之中,几乎听不到任何杂音,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和甲叶碰撞的微响。那是一种被纪律与秩序熔炼过的、冰冷而高效的杀戮机器。
日上三竿。
阿保机猛地将啃尽的羊骨丢在地上,拔出了腰间的黄金弯刀。
“狼神在看着我们!”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的咆哮,“冲垮他们!撕碎他们!用他们的血,来祭奠我们脚下的圣山!”
“嗷呜——!”
十五万骑兵,同时发出了狼嚎般的回应。
大地,开始颤抖。
没有试探,没有迂回。金狼铁骑,连同其余六大王帐的精锐,化作一道席卷天地的洪流,从西面,向着那座看起来死气沉沉的黑色军阵,发起了决死冲锋。他们如狼群般分散,又在冲锋中诡异地合拢,试图从军阵的薄弱处,撕开道道缺口。
“放箭!”
中军大旗下,岳嵩的面容冷峻如铁,手中的令旗,猛然挥下。
嗡——!
密集的箭雨,如乌云般腾空而起,划过道道凄厉的弧线,覆盖了冲锋的骑阵。惨叫声与战马的悲鸣声,顿时响成一片。
然而,草原的骑士们,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他们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用精湛的骑术躲避着箭矢,冲锋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结车阵!长矛手,上!”
岳嵩的指挥,沉稳而有序。
最前排的战车被铁索相连,形成道道坚固的壁垒。无数闪着寒光的长矛,从车阵的缝隙中刺出,组成了一片死亡之林。
“轰!”
冲在最前的骑兵,狠狠地撞在了车阵之上。人仰马翻,血肉横飞。后续的骑兵,则不断地绕着车阵游走,用手中的弓箭,与阵内的士兵对射。
一时间,战局陷入了某种焦灼。
阿保机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这才是他熟悉的战争。只要磨掉对方的锐气,冲垮这层乌龟壳,胜利,终将属于草原的雄鹰!
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那个始终安坐于中军大帐前的白衣太师,缓缓地,抬起了手。
“传令。”陈凡的声音,轻得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让‘格物院’的宝贝们,出来见见光。”
命令,被迅速传达。
军阵后方,数百名士兵,合力推着数十架造型奇特的巨大弩机,进入了阵地。那弩机之上,竟同时绞着三张巨弓,中间搭着的,不是箭矢,而是一根根手臂粗细、顶端削尖的巨型“木矛”!
“那是什么鬼东西?”阿保机身边的部将,看得目瞪口呆。
下一刻,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放!”
随着一声令下,三弓床弩,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咻——!
数十根巨矛,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黑色的闪电,猛地射入密集的骑兵阵中。
那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力量。巨矛所过之处,无论是骑士还是他们胯下的神骏战马,都被轻易地洞穿,像是被串起来的糖葫芦,带起一蓬蓬血雾,翻滚着飞出数十步之远,将沿途的一切都撞得粉碎。
一轮齐射,便在骑兵阵中,清出了数十道触目惊心的血色通道!
草原的勇士们,第一次,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又一批士兵,从车阵后方,推出了数百个黑色的陶罐。他们点燃引线,奋力将陶罐抛入混乱的骑兵群中。
“震天雷,听个响。”陈凡的声音,依旧平淡。
轰!轰!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起。
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大片的区域。无数的铁片与碎石,夹杂在冲击波中,向四面八方横扫。那些悍不畏死的草原骑士,连人带马,被炸得支离破碎,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从未见过的武器,闻所未闻的攻击方式。
阿保机呆呆地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勇士,在那些妖法般的武器面前,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成片成片地倒下。他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常规的战法,已经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荒谬。
“啊啊啊——!”阿保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他猛地调转马头,黄金弯刀直指远处那顶最为华丽的中军大帐。
“金狼卫!随我冲锋!杀了那个白衣妖人!”
他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草原最古老、也最荣耀的战法——阵斩敌酋!
百余名身披重甲、气息最为彪悍的金狼卫,毫不犹豫地跟随在他们的王身后,组成一个尖锐的锥形阵,如柄利刃,不顾一切地,刺向陈凡所在的位置。
所有人都以为,那白衣太师会退入层层护卫之中。
然而,陈凡,却笑了。
他站起身,甚至没有带上任何兵器,就那般施施然地,跨上了一匹神骏的白马,独自一人,一骑当先,迎着那百余骑冲来的金狼卫,缓缓行去。
仿佛,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万军瞩目之下,一人,对一百精锐。
“找死!”阿保机怒吼,将全身的功力,都灌注到了手中的弯刀之上。
可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瞬间,陈凡的身后,一个巨大而模糊的虚影,冲天而起。
那虚影,似佛陀,又似魔神,三头六臂,宝相庄严,却又带着俯瞰众生的冷漠与慈悲。
三界法相!
陈凡抬起了右手,对着前方那支气势汹汹的骑队,轻轻一按。
“修罗慈悲印。”
一道由无尽光华与玄奥符文构成的巨大掌印,自九天之上,缓缓压下。
那掌印,看似缓慢,却封锁了所有的空间与时间。
阿保机和他身后的金狼卫,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成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仿佛能碾碎整个世界的手掌落下,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没有声音。
没有爆炸。
当那道掌印,与大地轻轻触碰之后,便消散于无形。
而原地,阿保机,连同他最精锐的金狼卫,那百余骑人马,已然……灰飞烟灭。
连一丝血迹,都未曾留下。
战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残存的叛军,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地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战场中央,又看了看那个依旧骑在白马之上、白衣胜雪的身影。
他们的王,没了。
他们的信仰,碎了。
“铛啷。”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成千上万的兵器,被丢弃在地,发出连绵不绝的声响。一场决定草原归属的大决战,以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方式,宣告了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