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拌着嘴到了大饭店,时间过得倒是很快。
祝曲祺一脚踏进吃喝玩乐一条龙的所谓饭店,其实是娱乐场所,面容就不自禁地严肃起来,丝毫不见方才在车上的放松。
脚下的地砖暗金带花,看得人眼花缭乱,头顶的水晶吊灯璀璨如星,同样晃得人头晕眼花,路过的女服务员统一穿着红色织金旗袍,黑发高高挽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五官亮眼。
空气里都是一阵阵的高级香氛气味。
祝曲祺嗅到了“纸醉金迷”的味道。
落在后面的黄家奕一个跨步上前,跟她并排,脑袋靠过来,压低声音安抚绷着脸的人:“别担心,一会儿饭桌上我罩着你。”
祝曲祺给了他一个平静无波的眼神儿,黄家奕抿着唇,手握拳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动作里透露出三个字——交给我。
祝曲祺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陷入沉思,开始反省自己过去对他的态度,好像是不太友好。她决定改过自新,以后和他说话尽量语气温和一点,前提是他别讲乱七八糟的话气她。
进了豪华包厢,等了没一会儿,大客户到了,身边跟着两三个人。
不是祝曲祺对人有刻板印象,看那大客户挺着堪比怀胎五月的啤酒肚,她就觉得此人的酒量差不了,心里不由打起了小鼓。
今晚注定是一场难熬的鏖战。
反正酒桌文化不都是这样,不到最后都谈不到正事上,一上来就哥俩好似的寒暄,互相说着祝酒词,不喝到尽兴是不会聊工作的。
再怎么讨厌也不可能在当下这一秒就废除这种“文化”。
祝曲祺感觉那大客户眼珠子在她脸上打转了好久,每次抬手指着她想有点什么举动,黄家奕都跟条泥鳅似的,不着痕迹地滑过来挡在她面前,彻底挡住对方投过来的视线。
他端起那只大的酒杯,也不往自己的小酒杯里倒了,直接怼到嘴边喝:“李总,我在国外就久仰您大名了,今天是我幸运,见到您本人了,来来来,这杯我敬您,我干了,您随意。”
李总笑着隔空点了点他:“你啊,比你老子还会说话。”
祝曲祺抬眼望着黄家奕的背影,正有所触动,却见他喝完那一大杯酒晃了晃身子,看着像是下一秒要栽到桌子底下去,她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把他摁回椅子上。
黄家奕眼睛已经开始迷瞪了,整张脸因为酒精上涌红成了猴屁股,看着还有点肿胀,就跟被一群蜜蜂蛰了一样。
祝曲祺:“……”
太子爷说话算话,确实帮她挡酒了,但他这酒量……怎么好意思大言不惭地说罩着她。
祝曲祺默默叹一声,拿个干净的小碗,盛了一碗冒热气的汤放他面前,见那大客户正跟过来上菜的服务员笑眯眯地说话,她拍了拍黄家奕的胳膊,低声问:“你还行吗?”
不知哪个字眼戳到了黄家奕的神经,他身体一弹,坐直了抹了一把脸,口齿不清地为自己辩解:“我行啊,我很行,我怎么不行了?”
祝曲祺:“……”
说慢点,我怕你咬到舌头。
“祝秘书说话啊,怎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在那,平时跟着咱黄总一块出去也这样?眼瞅着来公司也快一年了,这么着可不行。”
连副总说着话的时候,往祝曲祺手里塞了杯白的,冲她使眼神,而后又扬起下巴,示意她主动一点,放机灵一点。
祝曲祺没敢当面翻白眼,在心里偷偷地翻,她调整了下表情,去给大客户敬酒。
大客户那张脸抖了抖,瞧着还有点受宠若惊的意思,当然是装的,一个被人捧惯了的老总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敬酒而感到受宠若惊,不过是逗她玩。
祝曲祺抿抿唇,说了两句体面话,把酒干了。
大客户就招招手,叫她坐过来,离近点说话,隔太远了他听不清。
祝曲祺坐着没动,只是将袖子往上拽了拽,那架势像是要撸袖子干一仗,边上的黄家奕吓得酒都醒了大半,按住她的手腕,暗示她别冲动。
祝曲祺回以一个放心的微笑,冲坐在首位上的中年男人说:“坐过去也可以呀,我也想跟李总聊聊人生理想之类的话题呢,李总人生阅历丰富肯定能给我们这些后辈不少有用的建议,但我初出茅庐,跟李总这样的人物离近了心里发怵啊,这么着吧,我们先喝着,喝着喝着说不定我胆子就大起来了,敢跟您亲近了。”
哕。
她自己都差点绷不住要吐了,还没喝酒胃里就开始翻腾了。
连副总和他的助理目瞪口呆,刚才还唯唯诺诺一句话不说的姑娘,这会儿一张嘴就是一段流畅的演讲,既恭维了人家又不显得虚伪,听得人心里舒坦,只觉得她真诚。
李总果然被取悦到了,摸着大肚腩仰头笑起来,好久没停歇。
“好好好,听你的。”
祝曲祺红的白的一杯接一杯敬过去,看得旁边的黄家奕一愣一愣的,眼看着那个一看就很能喝的李总不太行了。
祝曲祺抹了抹唇角的酒液,扭头对插不上话的连副总掀唇笑了笑:“连副总,要谈什么项目,还不赶紧的,李总等着呢。”
连副总有一种自己是她的下属的荒唐错觉,关键是他妈的自己还没忍住“哦”了一声作为回应。
正要谈项目,包厢的门被人象征性敲了两下以示提醒,饭桌上一圈人看过去,门被推开,穿红色旗袍的服务员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抬手为别人引路。
连副总一只手按着桌子正襟危坐,下一秒,服务员身旁拐过来一道颀长的身影,喝酒喝得脑袋发昏的人定睛看了看,酒瞬间就醒了,连忙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带动着往后移了一大截,发出“刺啦”的声响。
连副总单手扣上西服前襟的扣子:“谢总,您怎么在这儿?”
其余人也都哗啦啦地起身,一片椅子挪动的动静此起彼伏,除了李总。他动弹了下,肚子顶到桌子边缘,跌了回去。
连副总也顾不上关心李总一句,跟这位比起来,那还是谢总更不能怠慢,华砚开辟新赛道后续发展如何都跟谢氏挂钩,谢闻才是正经八百的金主,其他人都得靠边儿站。
祝曲祺扶着椅子靠背,有些傻眼,谢闻怎么每一次都犹如从天而降,不给她一丝心理准备,出现在她面前。
谢闻目光平静地扫过祝曲祺的脸,没刻意停留,淡声道:“过来办点事,听说华砚的老总在这边,以为是黄总,过来打个招呼聊点工作上的事,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谢总什么时候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连副总心中惶恐,一迭声道:“不打扰不打扰,谢总吃了吗?不如一起吧,我再让人加几个菜。”
“不必这么客气。”谢闻轻描淡写地拒绝,视线转一圈回到祝曲祺那里,再开口,声音比方才多了些温度,没那么摄人,“有点事想通过祝秘书跟黄总聊聊,不知道方便吗?”
祝曲祺还没吭声,连副总就一口替她答应下来:“那必然是方便的。”
连副总现在甚至有点后悔,早知道会有这一出,他刚刚就不让祝曲祺喝那么多酒了。万一她头脑不清醒,说错什么话惹谢总不高兴,谁担得起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