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的清晨,暗河口的沙滩上多了个陌生的身影。背着帆布包的年轻人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光脉草叶片上的露水,水珠滚落时,在沙地上砸出个小小的坑,坑里立刻浮出三道细沙组成的纹路——像个简化的钟面。
“阿潮哥说,这里的沙子会认人。”年轻人摸出张泛黄的纸,是半张海图,图上的坐标原点画着沙漏符号,边缘处印着行褪色的字:“沙钟的纹路,在等待者的掌心生长。”
他是随货船来的,船主说这座岛的灯塔会给迷路的船指路,灯柱上总系着串贝壳风铃,风过时像无数只钟在响。此刻他果然听见了“叮铃”声,抬头看见灯塔的镜片上,光脉草已经爬成了细密的网,将朝阳的光筛成无数条金线,落在沙滩上,拼出条通往暗河口的路。
“是在等你呢。”阿潮的船刚靠岸,渔网里躺着块奇怪的沙岩——比当年洛尘见过的那块更大,表面的孔洞组成了完整的掌印形状,“三年前洛尘离开时,把这个埋在了石门底下,说‘当新的等待者来,沙岩会自己浮出水面’。”
年轻人接过沙岩,指尖触到孔洞的瞬间,掌心突然发烫。他摊开手,海图纸的边缘不知何时沾了粒发光的沙,正顺着掌纹流动,在掌心画出道螺旋状的纹路,与沙岩上的掌印轮廓完美咬合。这时,暗河口的浪突然变了节奏,一波波涌来的浪头在沙滩上冲出道凹槽,形状竟和他掌纹里的螺旋纹一模一样。
“洛尘说过,每个来这里的人,都带着自己的钟。”阿潮指着沙滩远处,孩子们正在堆沙堡,城堡顶端插着根光脉草茎,草叶上系着的贝壳,正是当年洛尘留下的那串,“你看那草茎的倾斜角度,像不像在跟着你掌纹的节奏晃?”
年轻人跟着孩子们跑到沙堡旁,最大的孩子已经长成半大少年,正用树枝在沙堡底座画圈。“这是守钟人留下的规矩,”少年头也不抬地说,“新堆的沙堡要画钟,沙子才会听话——洛叔叔说,钟的纹路从来不是死的,会跟着新的故事长。”
当第一缕阳光爬上钟塔的塔顶时,年轻人抱着沙岩走进溶洞。石柱上,当年洛尘挂青铜钟的凹槽里,已经长出了新的沙核,正以十二秒一次的频率轻轻震颤。他将沙岩贴在沙核上,两者接触的地方突然渗出银液,顺着洞壁流下,在地面汇成条新的河,河水里浮着无数细小的沙粒,每粒沙都在发光,像被碾碎的星子。
银液河漫过他脚边时,年轻人看见沙粒里浮出无数画面:三年前洛尘离开时的背影,阿潮在钟塔墙上按下新的掌印,孩子们用发光沙粒拼出的星轨……最后定格的画面里,半张海图的边缘,多出了另一半轮廓,正好与他带来的这半张严丝合缝。
“洛尘说,海图拼齐的时候,新的钟摆就该动了。”默的声音从溶洞深处传来,她手里的星图册已经换了新的封面,上面用银液画着个小小的沙漏,沙漏里的沙,正顺着新的纹路缓缓流动,“你掌纹里的螺旋,是新钟的第一圈年轮。”
当天傍晚,年轻人爬上灯塔,发现镜片上的光脉草网里,多了道新的纹路——正是他掌心的螺旋纹。阳光透过纹路,在海面上投下巨大的光轨,与钟塔沙钟的影子连成一线,像有人用金线,把过去与现在缝在了一起。
少年带着孩子们在沙滩上欢呼,他们新堆的沙堡顶端,光脉草茎上的贝壳风铃突然开始转动,每转一圈,沙地上就会浮现出新的星轨,像在续写洛尘当年没写完的日志。年轻人低头看向掌心,螺旋纹里的发光沙粒正在慢慢变深,与沙岩上的孔洞、钟塔的掌纹、星图册的年轮,连成了完整的环。
他知道,自己成了新的钟摆。而这座岛的故事,就像光脉草的根系,会顺着时间的纹路,钻进更深的沙里,爬上更高的星轨,在每个愿意倾听的清晨,响起新的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