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烧,将偌大的婚房映照得如同白昼。
龙凤呈祥的锦帐低垂,流苏轻晃,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却不腻人的合欢香与清冽的沉水香交织的气息。
洛寒知顶着沉重的赤金点翠凤冠,身着繁复华丽的正红蹙金绣鸾凤嫁衣,端坐在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百子千孙锦褥上。
脖颈酸得发僵,眼前是垂落的珠帘,影影绰绰。
脚步声沉稳地靠近,一双玄色云纹锦靴停在她面前,金线在烛光下流淌着冷冽的光。
“知知。”
谢珩的声音低沉而温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陈年的美酒,轻易便能醉人。
他并未立刻掀开盖头,修长的手指隔着那层薄薄的红绸,轻轻抚过她的脸颊轮廓,指尖带着薄茧的温热触感,激得洛寒知心尖一颤。
“累不累?”
他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柔和,仿佛卸下了白日里面对宾客时那副温润如玉却疏离的假面。
洛寒知下意识想摇头,却牵动了沉重的凤冠,忍不住“嘶”了一声。
“别动。”
谢珩低笑,那笑声震得她耳膜发痒。
他抬手,极其耐心地,一根根取下固定凤冠的金簪、步摇,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沉重的压力一点点卸去,洛寒知终于能长长地舒一口气。
红绸被缓缓掀开。
烛光瞬间涌入眼帘,洛寒知微微眯了眯眼,适应光线后,才看清眼前的人。
谢珩一身同色系的玄红婚服,玉冠束发,褪去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烛火在他深邃的桃花眼中跳跃,映出毫不掩饰的灼热与……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
他正垂眸凝视着她,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她微微抿起的唇瓣上。
“我的知知……”
他低喃,指尖轻轻拂过她因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
“今日真美。”不是客套的赞美,而是带着一种饱含占有欲的欣赏,仿佛在欣赏一件终于完全属于他的绝世名器。
洛寒知被他看得耳根发烫,心跳撞得肋骨生疼,嘴上却竖起尖刺,试图用抱怨掩饰心慌:
“哼,谢韫之!你少在这儿灌迷魂汤!
这劳什子凤冠,比清河谢家那堆破规矩还沉,压得我脖子都快断了!
还有这身行头,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热死了!”
她作势要去扯领口繁复的盘扣,动作带着骄纵的烦躁。
谢珩非但不恼,反而笑意更深。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肢,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委屈你了。”
他低头,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沉水香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这凤冠,这规矩,这清河谢家…往后,都不必再委屈自己。”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力量。
洛寒知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她放松身体,像只找到暖窝的猫儿,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小声嘟囔:
“说得轻巧…你那好父母,还有那些个虎视眈眈的族人,哪个是好相与的?
今天敬茶时,你母亲那眼神,都快把我冻成冰雕了。”
“他们?”
谢珩轻嗤一声,
“知知,你记住,从今往后,在这清河谢家,乃至整个大景朝,能让你受委屈的,只有我谢韫韫之一个人。”
他顿了顿,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自己深邃的眼眸。
“其他人,无论姓谢还是姓崔,是长辈还是宗亲,若敢给你半分脸色看,你只管打回去、骂回去,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洛寒知明白他不是在说空话,他从未让她失望。
“打回去?骂回去?”
她故意挑眉,带着点挑衅,
“谢韫之,你就不怕我把你这百年清誉的谢家搅得天翻地覆?
我可是出了名的‘没脑子’‘骄纵任性’。”
“搅吧。”
谢珩低笑,指腹摩挲着她柔嫩的唇瓣,眼神暗沉,
“我谢韫之娶你回来,不是让你来受气、学规矩的。
这谢家,本就是一座精致的牢笼,我既把你带进来,就有本事为你把笼门拆了,把碍眼的钉子都拔了。”
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敏感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
“崔家换宗子了。”
洛寒知瞳孔微缩。
她猛地抬头看向谢珩。
谢珩神色平静,眼底却是一片冰冷的寒潭:
“他父亲,崔侍郎,昨日在朝堂上因‘督造皇陵不力,贪墨石料’被御史参了一本,证据确凿,陛下震怒,已下旨夺职查办。”
轻描淡写几句话,却透出雷霆手段与血腥气息。
洛寒知倒吸一口凉气,她知道谢珩手段厉害,却没想到如此狠绝利落。
“那…崔夫人…”她迟疑地问。
谢珩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她如今在‘潜心礼佛’,为崔家祈福消灾。”
他低头,吻了吻她因震惊而微张的唇瓣,带着安抚的意味:
“我父母,甚至于其他那些不安分的旁支,该敲打的敲打,该发落的发落。
如今的清河谢氏,上上下下,只认一个声音——那就是我谢韫之的声音。”
他捧着她的脸,目光灼灼,仿佛要将她吸进灵魂深处:
“知知,我说过,有我在的地方,才是你的清河。
现在,这座牢笼的钥匙,握在我手里。
你想飞,我为你开笼门;你想留,我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你只需做你自己,骄纵也好,任性也罢,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这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最直白的宣告与承诺。
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强势的话语,将整个谢氏门阀的掌控权,轻描淡写地放在了她面前,作为他爱意的证明。
洛寒知的心,像被投入滚烫的蜜糖里,又像被抛上了云端。
那些关于利用、能量点、咸鱼生存的算计,在他毫不掩饰的偏爱和雷霆手段筑起的堡垒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她筑起的心防,寸寸瓦解。
看着他眼底几乎要烧起来的炽热和专注,一股强烈的冲动顶到喉咙口。
她猛地揪住他婚服的前襟,把滚烫的脸颊埋进他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恼意和不易察觉的哽咽:
“谢韫之…你个疯子!谁、谁要跟你生死不离了!
就…就只是觉得…你这根大腿抱得…还挺暖和…比豆沙包靠谱那么一点点而已!”
她把“一点点”咬得极重,像在极力否认什么,可揪着他衣服的手指却收得死紧。
这近乎直白的“承认”和笨拙的依赖,像火星溅入滚油。
谢珩呼吸猛地一窒,喉结剧烈滚动,
“知知…你再说一遍?说清楚…比什么靠谱?”
他捏着她的下巴抬起,逼她直视自己翻涌着风暴的眼睛,那目光滚烫得能将她融化。
洛寒知被他看得无处遁形,羞恼交加,索性心一横,闭着眼嚷道:
“比豆沙包!比烤羊肉!比醉仙楼所有点心加起来都靠谱!
行了吧!谢韫之你烦死了!唔——”
未完的控诉被骤然封缄。
红烛摇曳,映照着锦帐内紧密交缠的身影,所有未尽的话语和汹涌的心意,都淹没在唇齿间更深的厮磨与探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