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液顺着石缝钻进地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帝逸之的手还悬在半空,桃木剑尖滴落的最后一滴银光砸在地面,滋的一声冒起一缕白烟。他没动,盯着那缝隙,像是在等什么回应。
墨尘喘着粗气,手掌焦黑,指节发白地攥着青铜锥。他抬眼看了帝逸之一下,声音哑得像是砂纸磨过石头:“现在你信了?这地方认她,也认你那破剑。但它不认咱们。”
帝逸之没答,慢慢把剑收回背后。裂口还在渗光,但他用符纸裹了三层,勉强压住。他蹲下身,把楚灵轻轻放平,手指探她手腕——黑丝停在腕骨上方,微微跳动,像有东西在底下爬。
“她撑不了多久。”墨尘低声道,“再往前,谁也不知道会碰上什么。她要是爆了,咱们全得埋在这。”
帝逸之扯下道袍下摆,撕成布条,一圈圈缠住楚灵的手腕,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缠到第三圈时,黑丝忽然颤了一下,布条边缘泛起一丝蓝光,随即熄灭。
“别碰墙。”墨尘突然出声,一把拽住帝逸之的手腕,“你看那边。”
前方通道尽头,岩壁裂开一道斜缝,里面嵌着一面石板,通体漆黑,表面刻满扭曲的纹路。那些纹路不是画的,像是被什么硬物生生凿进去的,深浅不一,却排列得极有规律。最底下一道细缝正缓缓渗出银液,和桃木剑里的一模一样。
“这是……字?”帝逸之皱眉。
“不是现在的字。”墨尘盯着那符号,喉结动了动,“我见过类似的,在我爹烧剩的铜匣上。守门人用的东西,不该出现在这儿。”
帝逸之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刚靠近,桃木剑突然震了一下,裂口的银光猛地一亮。他立刻停住脚。
“别过去。”墨尘抬手拦住他,“这玩意儿不是封印,是记载。你看那些纹,三组,每组七个主笔,中间夹着断痕——这是名录格式,古籍里提过,封神榜最初成形时,列过三千神名。”
“你是说……这是名单?”帝逸之眯眼。
“残片。”墨尘声音低下去,“而且是被人硬抠下来的。你看这边缘,凿痕杂乱,不像正经传承,倒像是……抢的。”
帝逸之沉默片刻,从布袋里摸出一张黄符,咬破指尖,血点落在符纸上。他将符纸缓缓贴向石壁,离那符文还有半寸,符纸突然自燃,火光一闪即灭,连灰都没留下。
“反噬?”墨尘挑眉。
“不止。”帝逸之甩了甩发烫的手指,“它拒我。不是阵法,是文字本身在排斥外力解读。”
他转头看向楚灵。她还在昏睡,但眉头紧锁,嘴唇泛青。他立刻蹲下,解开她手腕上的布条——黑丝已经爬到小臂,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
“她在感应。”墨尘走过来,蹲在另一边,“这墙上的东西,和她体内的黑丝同源。你刚才用符纸试探,等于逼她硬接冲击。”
帝逸之眼神一沉,迅速从布袋里取出镇魂铃,轻轻晃了一下。铃声清脆,楚灵身体猛地一颤,黑丝缩回半寸,呼吸稍稍平稳。
“不能再试了。”帝逸之收起铃铛,声音低沉,“她不是工具。”
“我也不是让你用她。”墨尘冷哼,“但现实摆在眼前——看不懂这墙,咱们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退?来路早封了。进?她随时可能炸。”
帝逸之没说话,抬头看向那石壁。幽蓝的光从符文缝隙里透出,照得人脸上发青。他盯着看了几秒,忽然伸手,把桃木剑拔出来,剑尖朝下,轻轻插进地面。
“你干嘛?”墨尘问。
“稳场。”帝逸之握住剑柄,闭眼调息,“银液渗得太深,地脉已经动了。再乱来,整个洞可能塌。”
墨尘盯着他,半晌,点了点头。他把青铜锥拿出来,锥身裂纹还在闪,但频率慢了下来。他蹲到石壁前,用锥尖轻轻碰了碰最边缘一道符文。
“嗡——”
锥子猛地一震,墨尘手一抖,差点脱手。紧接着,整面石壁的符文同时亮了一下,蓝光暴涨,楚灵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抽搐起来。
帝逸之瞬间扑过去,按住她肩膀:“墨尘!收手!”
墨尘已经把锥子扔在地上,一手掐住自己手腕,脸色发白:“不对劲……这纹路不是死的。它在读我。”
“读你?”帝逸之扶着楚灵,抬头看他。
“像在翻记忆。”墨尘喘着气,“我刚碰它的时候,脑子里突然冒出我爹烧书的画面——火里有个符号,和这墙上的一个角,一模一样。”
帝逸之眼神一凝:“你家和这东西有关?”
“我不知道。”墨尘咬牙,“我只知道,这文字不是给人看的。它带意志,能反向探查接触者。你用道法硬破,它就反咬你身边最弱的一环——她。”
他指了指楚灵。
帝逸之低头看她。她嘴唇干裂,额角渗着冷汗,但呼吸稳了些。他轻轻把她的手塞进自己袖口,用体温捂着。
“换种法子。”他站起身,“别用灵力,别用法器。咱们人看,一笔一笔对。”
墨尘看了他一眼:“你拿什么书对?《玄门符典》里可没这种货。”
“没有就抄。”帝逸之从布袋里掏出纸笔,“先记下来,回去让我师父看。”
墨尘没再说话,捡起青铜锥,远远扔到角落。他走过来,盯着石壁,眯眼辨认:“左边这组,三竖两横带钩,像‘天’字变体,但第七笔是逆写的……中间这组,全是曲线,绕成个圈,底下拖个尾巴,像蛇盘着……右边这组,最乱,像是被人后来加进去的,笔画都压着前面的。”
帝逸之一边听一边记,笔尖沙沙响。写到第三行时,楚灵突然“呃”了一声,手指猛地抽搐。他立刻停笔,回头摸她脉搏——跳得极快,黑丝又往上爬了半寸。
“不行。”他低声说,“她扛不住咱们看太久。”
“那就别让她看。”墨尘抓过一张空白纸,“我来记,你守她。”
帝逸之犹豫一秒,点头。他把纸笔递过去,自己坐到楚灵身边,一手搭在她腕上,另一手握住桃木剑,随时准备镇场。
墨尘低头抄录,笔尖刚触纸,石壁上的符文突然又亮了一下。他手一抖,笔画歪了。
“操!”他低骂一声,甩了甩手,“这墙在干扰书写!我写到第三笔,脑子里就混进别的笔顺,差点画错!”
帝逸之皱眉:“它在防拓?”
“不止。”墨尘盯着自己写的字,“我刚才写的这个符号,和墙上的一看就不一样,但它……它在动。”
帝逸之抬头。墨尘纸上那个符号的墨迹边缘,正缓缓扭曲,像活物一样往纸里钻。他一把抢过纸,撕成两半,扔在地上。
“不能抄。”墨尘喘着气,“它会篡改记录。谁想带走信息,它就污染谁的脑子。”
洞里静了下来。只有楚灵微弱的呼吸声,和石壁上符文忽明忽暗的蓝光。
帝逸之盯着那墙,拳头慢慢攥紧。
“要么瞎闯,要么原地等死。”墨尘靠着岩壁坐下,声音冷下来,“你选一个。”
“还有第三条路。”帝逸之忽然说。
“说。”
“不读它。”帝逸之抬头,“我们不碰墙,不抄字,不试探。我们只看——看它哪一道纹在渗银液,哪一道纹光最弱,哪一道纹和剑里的银光节奏对得上。它是屏障,但屏障总有裂缝。”
墨尘眯眼:“你是说,找物理痕迹,不碰信息本身?”
“对。”帝逸之站起身,“它防解读,但防不了观察。”
墨尘沉默几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敢想。”
他站起身,走到石壁前,蹲下,手指悬在渗银液的那道裂痕上方:“这儿,银液流速最慢,但光最稳。像是……供能点。”
帝逸之走过去,从布袋里取出一个小瓷瓶,蹲下,小心接了一滴银液。液体落进瓶中,没有凝固,反而像活物一样在瓶底缓缓旋转。
“和剑里的东西一样。”他低声道。
墨尘又指向符文中央一处断痕:“这儿被凿过,但边缘的纹路还在发光,说明能量通路没断。如果这是名录,那被抠走的名字……是谁?”
帝逸之没答。他伸手,轻轻摸了摸那断痕边缘。指尖刚触到,桃木剑背后突然“铮”地一声轻响,裂口的银光猛地一缩,随即恢复正常。
他猛地缩手。
墨尘看见了:“它认你。”
“不是我。”帝逸之摇头,“是这把剑。”
他把剑拔出来,举到符文前。剑身裂口对着那断痕,银光缓缓流淌,竟和石壁上的蓝光节奏渐渐同步。
“操……”墨尘低声,“这剑,是钥匙?”
帝逸之没说话。他慢慢把剑尖移向那道渗银液的裂痕,离还有半寸,银液突然停止流动,石壁上的光暗了一瞬。
就在这时,楚灵突然睁开眼。
她没出声,只是直勾勾盯着石壁,左手无意识抬起,指尖对着那断痕,轻轻一勾。
墨尘手里的瓷瓶“啪”地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