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瓦片还在往下掉灰，帝逸之站在门口，手指捏着星盘边缘，指节发白。北斗第七星的光已经缩成针尖大小，像是随时会断的灯丝。
“子时不到，星就灭了。”他把星盘翻过来，背面刻着一行小字，“观星辨位，逆命而行——师父没乱说话。”
楚灵靠在墙边，手撑着桌角，银环贴着皮肤嗡嗡震，像有根针在往骨头里钻。她咬着后槽牙，没吭声，但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下来，在下巴尖上聚成一滴，啪地砸在桌面上。
墨尘蹲在地上，地脉令摊在掌心。铜片表面那道铭文又闪了一下，这次比之前亮，轮廓拉长了些，隐约能看出是个树形。
“这玩意儿不对劲。”他低声说，“它在动。”
帝逸之走回来，把星盘放在桌上，正中央空出一块。他从怀里取出纯净之石，轻轻放上去。石头刚落稳，星盘上的刻度线突然亮起一道蓝光，顺着边缘游走，最后停在南偏西十五度的位置。
“南方。”帝逸之盯着那道光，“密林方向。”
楚灵闭了会儿眼，手慢慢伸向石头。指尖刚碰上表面，体内那股妖力猛地一抽，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了一下。她没缩手，反而往前压了半寸。
“不是邪气。”她声音有点抖，“那边……有种声音，像风穿过树叶，但不是风。它在……叫我的名字。”
“你确定？”帝逸之看着她。
“不是耳朵听见的。”她睁开眼，“是这儿。”她点了点心口，“以前每次妖力失控，都是疼、是烧、是压得喘不过气。可这次……不一样。像有人在等我。”
墨尘猛地抬头：“幽影林？”
“你说什么？”帝逸之拧眉。
“我爹临死前提过一次。”墨尘手指摩挲着地脉令背面，“说万年前封神之战，三十六神将战死，尸骨埋在‘断碑之地’，地脉断了三十六处，全在幽影林底下。谁进去，魂都回不来。”
屋里静了几秒。
帝逸之没说话，转身从布袋里抽出一卷泛黄的纸，抖开铺在桌上。纸边缺了一角，墨迹也淡了，但中间画着一片林子，林心标了个红点，旁边写着八个字：林心有光，可续封神。
“道观藏书里翻出来的。”他说，“师父早年批注过，说这片林子，是封神榜碎片最后一次现世的地方。”
墨尘盯着那地图，忽然伸手按住右下角。地脉令贴上去的瞬间，铜片嗡地一震，星盘上的蓝光猛地跳动，两道光交汇，直指地图上林心红点。
“坐标对上了。”他嗓音沉下去，“不是巧合。”
楚灵盯着那红点，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银环又震了一下，这次她没皱眉，反而轻轻吸了口气。
“我要去。”她说。
“不是逞强。”帝逸之看着她，“那边可能有你妖力的源头。去了，说不定能控住它，而不是一直压着。”
“我也不是逞强。”她抬头，眼神清亮，“我是觉得……这次不是逃，是回家。”
墨尘冷笑一声：“回家？那地方连鸟都不飞过。我祖上守的碑，就在林子里。可守碑人最后都疯了，要么跳崖，要么把自己埋进土里。你真以为那是‘家’？”
“那你为什么还跟着？”她反问。
墨尘一顿。
“因为我爹临死前说了最后一句。”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碑没断，只是沉了。等的人，还没到。’”
帝逸之看着他：“你等这一天，很久了。”
“我不等。”墨尘把地脉令攥进手里，“我是还债。我祖上守碑，后来叛了道，成了魔修。现在封印要破，我得去把那块碑——重新立起来。”
屋里又静了。
帝逸之抓起桃木剑，剑尖往地图上一点：“子时前必须赶到林子外围。星灭那一刻，封印松动，我们得在那之前站住脚。”
“怎么去？”楚灵问。
“开车到最近的山口，剩下的路徒步。”帝逸之卷起地图，塞进防水袋，“雷符带够了，防身符每人十张，朱砂、桃枝、镇魂铃都装好。”
楚灵点头，转身去收拾包。刚走两步，手腕一紧，银环突然剧烈震动，像是被什么狠狠拉了一下。她闷哼一声，差点跪倒。
“不行。”墨尘一把扶住她，“你这样进林子，没走十里就得被妖力反噬。”
“有办法。”她喘着气，“你之前用铜令帮我稳住过一次。再刻一道符纹，压住波动。”
墨尘皱眉：“地脉令不是玩具，强行加符，可能伤你经络。”
“那就轻一点。”她盯着他，“你怕伤我，还是怕动这东西？”
墨尘盯着她看了几秒，终于点头：“行。但你得撑住。”
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青铜小刀，刀刃薄得透光。楚灵把手伸过去，银环朝上。墨尘用刀尖蘸了点朱砂，在环内侧缓缓刻下一圈符文。每刻一笔，铜令就震一下，楚灵的呼吸就重一分。
“忍着。”墨尘低声说。
“我忍着。”她牙关咬紧。
最后一笔落下，银环“嗡”地一响，光芒内敛，震感减弱。楚灵松了口气，抬手活动了两下。
“能撑住。”她说。
帝逸之递来一个布包：“符箓和丹药都在里面。路上别硬撑，有问题立刻说。”
楚灵接过，塞进背包。
墨尘收起地脉令，忽然动作一顿。铜片背面的铭文这次没消失，反而彻底浮现出来——一株巨树，树干缠着半截石碑，根须扎进地底，像是活着的。
他盯着看了两秒，迅速翻过来塞进怀里。
“怎么了？”帝逸之问。
“没事。”他站起身，背上包，“走吧。”
三人走到门口，帝逸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星盘的蓝光还在闪，纯净之石安静地躺在中央，表面浮着一层极淡的光晕。
“师父。”他低声说，“这次，我走对路了吗？”
没人回答。
他转身出门。
天已经黑透，风从废墟缝里钻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味。三人快步穿过断街，朝停在路口的越野车走去。
车灯亮起，划破黑暗。
帝逸之坐进驾驶座，发动引擎。后视镜里，北斗第七星终于熄了。
墨尘在后座低头看着地脉令，铜片还在发烫，那株树的图案微微颤动，像是在呼吸。
楚灵靠在副驾，手搭在银环上。她闭着眼，但嘴角微微翘了下。
“它在等。”她轻声说。
帝逸之踩下油门。
车冲进夜色，轮胎碾过碎石，发出噼啪的响。
山路越来越窄，两旁的树影压下来，像墙。开了近两个小时，前方出现一片浓雾，挡住了路。
帝逸之停下车。
三人下车，站在雾前。
雾不散，也不动，像是凝固的墙。
“幽影林。”墨尘盯着雾里，“从这儿进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帝逸之从背后抽出桃木剑，剑尖朝下，轻轻磕了磕地面。
“谁想拦，就砍谁。”他说。
楚灵往前走了一步，手伸进雾里。
她的指尖刚触到雾气，银环突然一亮，那光顺着她的手臂爬上去，像是被什么接通了。
她没缩手，反而把整只手按了进去。
雾面荡开一圈涟漪。
墨尘猛地抓住她肩膀：“别——”
话没说完，雾里传来一声低响。
像是树根断裂。
又像是石碑，被人从土里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