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后的忙音,在静谧的套房内显得格外刺耳。
沈冰清最后那句话——“以你的身份,没有必要说假话”——像一枚精准的银针,刺破了李景龙最后一丝侥幸。她的话语里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只有一种基于事实和逻辑的冷静判断,这种冷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感到冰冷彻骨。
他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窗外,江城的夜色已然浓重,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却冷漠的城市轮廓。这偌大的城市,这他曾以为可以肆意妄为的棋盘,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张无形巨网,正从四面八方收拢。
“已经……准备好了吗?”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确认某个不愿面对的事实。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套房门外传来了规律的敲门声。
“进。”李景龙的声音有些沙哑。
马阳荣推门而入,他的步伐稳健,眼神中闪烁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如同即将参与一场盛大围猎的猎手。“叶总,一切均已就绪。所有证据链已完成闭环,清晰、完整、无法辩驳。”
叶凡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马阳荣身上,平静无波:
“按计划执行。证据副本,同步发送至市局经侦支队和省厅重案组加密通道。网络层面,你知道该怎么做——我要在半小时内,看到它占据所有主流平台的热搜前三。过程我不过问,我只要结果。”
“明白!”马阳荣的声音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舆论的海啸很快就会掀起,他绝无逃脱的可能。”他微微躬身,迅速退了出去,仿佛要去点燃那根早已准备好的导火索。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叶凡重新拿起手机,屏幕上是与沈冰清的通话记录。他沉默片刻,最终将其关闭。
风暴,已然启程。
……
另一端,李景龙在酒店的套房里焦灼地踱步。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敲打他紧绷的神经。
白虎失联了。
这个他最得力的行动指挥官,如同人间蒸发,所有通讯方式全部失效。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拨通了武三思的电话。令他意外的是,电话竟然通了。
“你们现在在哪儿?!”李景龙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和一丝慌乱,“白虎呢?为什么联系不上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的不是他预想中的恐惧或哀求,而是武三思充满恨意和嘲讽的嘶吼:
“李景龙!你他妈的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派人来杀我们灭口,现在还有脸问白虎怎么了?我告诉你,他完了!你他妈也快了!等着吧,你的报应马上就来了!”
如同冰水浇头,李景龙浑身一僵。所有侥幸顷刻间粉碎。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追问细节,手指颤抖着挂断了电话。最后的路,也被堵死了。
绝望和暴怒交织着涌上心头,他猛地抓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此刻他最恨之入骨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叶凡!”李景龙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毒蛇般的怨毒,“你真是好手段!好得很!”
叶凡的声音却轻松得近乎慵懒,仿佛在谈论天气:
“李少,何出此言?我怎么听不明白?”
“少他妈给我装糊涂!”李景龙低吼道,“这一局,是你赢了!我认栽!”
“哦?”叶凡拖长了语调,带着玩味的笑意,“然后呢?”
“和解。”李景龙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屈辱感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我们讲和。”
“和解?”叶凡轻笑出声,那笑声在李景龙听来无比刺耳,“李少,你之前的气势呢?不是要让我家破人亡吗?怎么现在想起和解这回事了?”
李景龙强压下掐死对方的冲动,开出条件:“只要你把武三思、丁浩,还有王二李肆那几个人交给我处理,我愿意立刻把江城工商学院的产权归还给你。”
叶凡的笑声更冷了:“李景龙,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江城工商学院,它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你用肮脏手段偷走了它,现在把它还回来,就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那你还想怎么样?!”李景龙低吼。
“赔偿。”叶凡吐出的两个字清晰而冰冷,“我的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以及学院的运营停滞损失。不多,一百个亿。钱到账,人你带走,我们两清。”
“一百亿?!叶凡!你他妈不如去抢!”李景龙失声惊呼,血压瞬间飙升。这简直是天文数字,即便对他而言,这也意味着伤筋动骨,甚至动摇根基!
“抢?”叶凡的语气陡然变得锐利,“难道只允许你李少巧取豪夺,就不许我叶凡依法索取赔偿?你抢我学院时,可曾想过代价?”
李景龙顿时语塞,脸色铁青,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烧红的炭,一个字也反驳不出。
“和解是你提的,我也给了你机会。”叶凡的声音重新变得平静,却带着一种最终宣判的意味,“条件就这个:归还学院,赔偿一百亿。做不到,那就法庭上见。你手里的血债和肮脏事,足够你把牢底坐穿。到时候,就算你李家有通天的本事,也救不了你。”
“一百亿绝对不可能!”李景龙几乎是吼出来的,“二十亿!我按你之前说的,学院还你,再赔你二十亿,从此恩怨两清!”
“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叶凡的声音没有丝毫波动,“李少,好自为之。”
咔嚓!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
“王八蛋!畜生!”李景龙暴怒至极,手臂猛地挥起,昂贵的定制手机眼看就要被他砸向墙壁。
就在此时,手机竟再次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他狂暴的动作骤然僵住——沈冰清。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接通了电话,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冰清,怎么了?”
对面传来的声音,清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和情绪:
“李景龙,我们分手吧。”
简单的几个字,像一把冰锥,瞬间刺入李景龙的心脏。
“什……什么?分手?”他愣住了,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他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厌恶的急切和慌乱。
“误会?”沈冰清的声音里终于染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李景龙,有些事情,非要我说得那么明白,让彼此都难堪吗?”
“我不明白!冰清,你到底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是不是叶凡跟你说了什么?他在挑拨离间!”李景龙试图挣扎,心中那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挑拨离间?”沈冰清似乎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和彻底的了然,“你和那几个女明星的绯闻,还有你藏在各个金屋里的阿娇,这些也是叶凡编造的吗?李景龙,我不是象牙塔里的傻瓜,我给过你机会,但你从未珍惜。”
李景龙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知道了……她竟然真的都知道了!
“冰清,你听我解释,那些都是……”他徒劳地想要辩解,却发现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不必解释了。”沈冰清打断了他,语气决绝,“你做的所有事情,包括你怎么拿到江城工商学院,包括你让人去F国灭口,包括你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现在不止我知道,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你好自为之。”
最后四个字,如同最终的判决,冰冷地落下。
随后,通话被切断。
“所有人……都会知道?”李景龙握着手机,茫然地重复着这句话,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疯狂震动起来。
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让他的心脏骤然缩紧——父亲,李文钟。
他颤抖着手指划开接听键,甚至还没来得及开口,听筒里就传来了父亲前所未有的、压抑着暴怒和极度失望的低吼:
“你这个蠢货!你到底在外面惹了多大的祸?!”
“爸……我……”李景龙彻底慌了神。
“看看新闻!立刻!马上!”李文钟的声音几乎是咆哮出来的,“热搜头条全是你的‘光辉事迹’!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现在立刻想办法出国!马上走!再晚一步,我也保不住你!”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挂断。
李景龙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他手指颤抖着,几乎握不住手机,艰难地解锁屏幕,点开了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新闻应用。
映入眼帘的热搜榜单,前五条,那刺目的标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他的眼球:
【爆!慈善王子李景龙惊天黑幕!巧取豪夺、伪造证据、境外买凶!】
【独家深扒:光华慈善协会背后的洗钱链条!李景龙为核心操盘手!】
【泪目!多家企业主控诉李景龙:被他逼得家破人亡!】
【dNA鉴定报告竟是伪造?李景龙强夺江城工商学院全过程曝光!】
【F国机场血腥追杀现场视频流出!疑与李景龙灭口计划有关!】
每一条热搜后面,都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完了。
这是李景龙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颓然瘫倒在冰冷的地毯上。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屏幕依旧亮着,那一条条触目惊心的热搜标题,如同无数双冷漠的眼睛,在无声地注视着他,对他进行着最后的审判。
众叛亲离,身败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