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尘的指尖动了半寸，像是在拨动一根看不见的琴弦。
下一瞬，那根弦断了。
他没睁眼，也没动身，可体内的灵田忽然静止了一瞬，仿佛天地间所有根系都屏住了呼吸。紧接着，一股温润却不容抗拒的力量自心口涌出，顺着经络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春水漫过干涸的河床，无声无息，却彻底改变了地貌。
封印裂缝中的黑雾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那团混沌核心发出无声的尖啸，试图后撤，却发现自己的存在正被某种更原始的力量缓缓剥离——不是压制，不是摧毁，而是“归还”。
“系统爸爸。”陆无尘在意识深处轻声说，“你要是现在跳出来喊‘检测到宿主主动发力，扣除躺平积分’，我就把你界面改成弹窗广告。”
没有回应。
但他也不需要回应了。
他顺着灵田根系，一头扎进那扇“鸿”字门后的记忆碎片里。灰白世界再度浮现，枯死的薄荷树依旧孤零零地立着，树根缠着碎玉，树干上还刻着那两个丑得离谱的字：“咸鱼”。
“哟，又见面了。”他走过去，蹲下，伸手摸了摸树皮，“你们刚才吵得挺欢啊？说什么恨啊怒啊执念的，谁教你们当反派不会好好说话？”
树没动，可周围的灰雾开始扭曲，凝成一张张模糊的脸——有血月教主的冷笑，有二叔陆震岳的阴毒，还有他自己，无数个自己，站在不同时间点上，或愤怒，或悲痛，或绝望。
“你也是混沌所生。”那些脸齐声低语，“何必相杀？回归本源，才是归宿。”
陆无尘打了个哈欠。
“我家灵田里的黄瓜都知道，长得再像萝卜，它也是黄瓜。”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再说了，我一个连早课都赖床的人，凭什么听你们指挥？”
话音落，他抬手一按，心口那股温润之力骤然加速，化作一道无声洪流，直冲识海。药王谷地底的鼎阵、童谣体内被净化的银雾、五爪金龙烤红薯时飘散的金火、甚至那截焦黑龙须渗出的血珠……所有曾被灵田吸收、转化、循环的力量，此刻尽数苏醒，汇成一条看不见的河，流向那团挣扎的混沌。
黑雾开始逆流，像是被抽干的池塘。
“你不用恨，不用怒，也不用执。”他闭着眼，语气像在跟邻居唠嗑，“你就静静待着，等我把你送回老家。”
腰间的咸鱼玉佩忽然一烫，那道“鸿”字裂开一道细纹，像是被撑得喘不过气。可陆无尘仿佛毫无察觉，只是轻轻抬手，虚按在封印裂缝前。
地上的酒葫芦无火自燃。
火焰是透明的，烧得安静，连灰烬都轻得像是能被呼吸吹走。可就在那灰烬升腾的瞬间，一缕清气缓缓升起——那是混沌的残渣，是被灵田净化后封存的最后一丝污浊。
它飘到半空，与陆无尘释放的洪流交汇，随即被彻底同化。
闭环完成。
混沌核心剧烈震颤，像是被抽去了所有支撑的骨架，黑雾迅速稀薄，轮廓崩解，最终化作一缕轻烟，被灵田根系悄然吸走，埋进最深处的土壤。
它没死。
它只是“回家”了。
世界陷入绝对的寂静。
风停了，心跳声听不见了，连时间都像是被按了暂停。白璃撑着地面的手指微微发抖，童谣发间的薄荷叶不再发光，五爪金龙的残影蜷缩在角落，连尾巴尖的金火都凝固了。
没人知道战斗是否结束。
直到陆无尘缓缓睁眼。
第一句话是：“龙哥，西瓜熟了吗？”
残影轻轻一摆，那缕金火飘出，落在封印裂缝入口处。地面焦土裂开，一株嫩绿的薄荷破土而出，叶片舒展，正中央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字——
“归”。
火光在字上跳了跳，像是点头。
“熟了，甜。”三个字从火中浮现，随即消散。
白璃忽然觉得眼皮一沉，像是被风吹了一下。她抬手扶额，银发无风自动，发丝间闪过一丝混沌色的流光，快得像是错觉。
童谣动了动手指，低声呢喃：“……辣条味……好像……真有点上头……”
陆无尘低头看了眼心口，那里原本蔓延的裂痕已经消失，皮肤下却隐隐有金光流动，像是地底的河，静静流淌。
他弯腰，捡起酒葫芦的灰烬，吹了吹，塞进腰间空着的酒囊里。
“回头跟酒道人说，葫芦烧了，酒还剩一口，算我欠他一坛。”他拍了拍手，转身走向众人，“接下来，该收摊了。”
他走到童谣身边，从灵田里摘了片新长的薄荷叶，塞进她手里：“含着，压压惊。虽然你尝不出味，但心理作用也是作用。”
童谣攥紧叶子，小声问：“那……丹盟那边……”
“急什么。”他摆摆手，“等我回去把西瓜种出来，先请龙哥吃个够。剩下的，拿去换丹方。”
白璃盯着他，忽然开口：“你刚才……是不是把道体融了？”
“哪有那么夸张。”他摸了摸玉佩，“就是把老家钥匙转交了一下，顺带清理了点垃圾。”
“那你现在……”
“我现在？”他咧嘴一笑，“还是那个能躺着绝不站着的陆三少爷。就是以后躺的时候，可能得小心点，别压着灵田里的新苗。”
他说着，抬手摸了摸发梢，那里还沾着一点泥土——灵田的土，永远不干。
五爪金龙的残影蹭了蹭他裤腿，像是在讨摸。
“行了行了，知道你功劳最大。”他蹲下，挠了挠龙角，“等你醒过来，红薯管够，西瓜管饱，我再给你搭个烤架，专门熏肉。”
残影轻轻摆尾，金火一闪，像是笑。
白璃忽然伸手，按在他手腕上。
脉搏平稳，温度正常，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没说话，只是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陆无尘挑眉：“怎么，怕我跑了？”
“怕你倒下。”她盯着他，“你刚才那一击，不是没有代价。”
“有啊。”他点头，“玉佩裂了条缝，心疼死我了。这可是系统送的限量款。”
她没松手。
他叹了口气，抬手弹了下她额头：“真没事。你看我像那种拼死拼活的热血青年吗？我可是专业咸鱼，主打一个可持续发展。”
她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翘起。
就在这时，灵田深处，那扇“鸿”字门忽然轻轻一震。
门缝中，一丝混沌金光悄然渗出，与新生薄荷叶上的“归”字共鸣一瞬，随即隐没。
陆无尘没回头。
他只是低头看了眼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金火的温度。
“龙哥。”他轻声说，“下次别借火借得这么狠，我怕你醒来发现，我把你存的烤红薯全分给别人了。”
残影猛地一抖，尾巴甩出一串火星，像是在抗议。
他笑了，抬头看向天际。
云层裂开一道缝，阳光洒下来，照在那株新生的薄荷上。
叶片上的“归”字，微微发烫。
陆无尘抬起手，挡了挡光。
眯着眼，说了句：“太阳真大，适合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