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葫芦悬在半空，那滴酒始终未落。
陆无尘盯着它，像在等一个答案。肩上的五爪金龙已经安静下来，龙角微光闪烁，仿佛被什么东西压制住了。海眼裂缝深处，混沌气息翻涌，却不再有触手袭来，反倒像在……呼吸。
他抬手，指尖轻轻碰了下那滴酒。
酒珠一颤，倏然炸开，化作细雾弥漫。就在那一瞬，胸口猛地一空——混沌灵珠自行破体而出，不带一丝犹豫，径直射向海底裂缝。
“喂？”陆无尘愣住，“我还没说放你走呢。”
系统界面黑着，任他连喊三声“系统爸爸”都没反应。灵田却在此刻剧烈震颤，火葵的根系如脉搏般跳动，一股熟悉的闷劲从地底传来，像是有人隔着三百层土，在轻轻敲他的门。
“又来？”他皱眉，太阳穴突突直跳，眼前闪过一帧画面：漆黑深渊，一道背影立于阵心，双手结印，周身金光如锁链缠绕混沌巨渊。
那背影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
和他现在身上这件，一模一样。
“原来我三百年前就穿同款？”他喃喃，“难怪系统总说我有复古气质。”
话音未落，识海轰然一震。灵田中央的莲花池水面泛起涟漪，倒影不再是他的脸，而是一片浩瀚星图。星图中央，归元镇海阵缓缓旋转，阵眼处站着那个背影，身旁还有一人，拎着酒壶，正仰头灌了一口。
“老东西……”陆无尘喉咙发紧，“你那时候就在这儿？”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他看见自己将最后一道灵力注入阵眼，混沌翻腾，天地失声。酒道人站在阵外，洒酒为引，火光映照半边海面。那酒，竟与他酒葫芦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封印需以身为引，你真要这么做？”酒道人问。
“不然呢？”背影里的他笑了笑，“我又不是什么救世主，就是……刚好这活儿没人干。”
画面戛然而止。
陆无尘猛地睁眼，冷汗顺着鬓角滑下。他低头看掌心，那片残破龙鳞还在，边缘的七彩纹路竟与火葵花瓣上的“阳”字古篆缓缓重合，像拼图终于对上了最后一块。
“所以啊……”他轻声说，“我不是被选中的人，我是自己选了这条路。”
五爪金龙突然躁动，龙息喷出半句残音，像是在催他跳下去。陆无尘抬手按住它的脑袋：“急什么，她还没喊救命呢。”
正说着，海眼裂缝猛然收缩，又骤然扩张，黑雾翻滚，隐约传出低语：“封印……是牢笼……也是归宿……”
声音如丝线，钻入耳膜，直抵心神。
陆无尘嗤笑一声：“你这台词写得比系统任务还烂，能不能换点新鲜的？”
他往前一步，冰桥在他脚下寸寸龟裂，海风卷着腐臭扑面而来。他却从酒葫芦里掏出一包瓜子，咔嚓咬开一颗：“三百年前我能压你一次，现在再压一次，也不算加班吧？”
瓜子壳吐出的瞬间，他闭目沉心，灵田灵气顺着经脉下沉，与海底阵纹遥遥共鸣。火葵叶片轻颤，金焰微闪，仿佛在回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就在这时，一道银光破水而出。
白璃从裂缝中跃出，双翼残破，衣衫染血，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她抬头，正对上陆无尘的眼睛。
“你怎么——”
“我来收租。”他打断她，语气理所当然，“你欠我三顿饭，外加一株百年灵芝，跑海底躲债可不行。”
她一怔，随即气笑了：“你是不是脑子被咸鱼腌过？”
“腌得刚好入味。”他走上前，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这次换我上，你歇着。”
指尖相触的刹那，两人灵力自然交融，如溪流汇入江河，无声无息间形成一道半透明光罩，将混沌气息隔绝在外。
白璃瞳孔微缩：“这感觉……”
“像不像上次你偷吃我烤红薯时，被我当场抓住？”他咧嘴，“别怕，熟人熟手，配合默契。”
她翻了个白眼，却没甩开他的手。
陆无尘深吸一口气，将白璃拉至身前，双手覆上她的手背，低声道：“听好了，待会儿我说一，你就输灵力；我说二，你就闭嘴；我说三，咱们一起把这破阵修好。”
“谁要听你指挥？”
“因为系统现在罢工了，只能靠我这张嘴撑场面。”
他抬头望向海眼，混沌翻涌如怒潮，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深处窥视。他却笑了：“三百年前，我用归元诀封你一次。今天，我再用一次。”
《混沌归元诀》自舌尖流淌而出，声如古钟，字字落地生根：“万法归宗，唯心不灭。”
灵田莲花池水骤然沸腾，火葵根系金光大盛，与海底阵纹完全同步。混沌灵珠在裂缝深处嗡鸣，牵引七曜星盘残影缓缓旋转，归位成环。
七彩光柱自两人交叠的双手迸发，直贯深渊。
裂缝开始闭合，触手枯萎成灰，黑雾如潮退去。整片海域由墨黑转为深蓝，阳光终于穿透海面，洒下粼粼波光。
远处，海族身影陆续浮出水面，眼神清明，不再浑浊。一头通体银白的巨龙破浪而出，龙鳞如镜，龙目如星，化作人形，单膝跪地，声音如海潮低涌：“前辈风骨，一如当年。”
陆无尘没理他，低头看自己掌心。
那滴从酒葫芦里渗出的酒，此刻正缓缓渗入残破龙鳞，沿着七彩纹路游走，最终在“阳”字古篆处凝成一点金芒。
他耳后银纹一闪而逝。
白璃手腕上的微光也悄然隐没。
五爪金龙趴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嘟囔：“封印完成了……我能睡了吗？”
“睡吧。”陆无尘拍了拍它，“等回去给你烤红薯，加双份黄油。”
他刚要转身，忽觉指尖一凉。
白璃抓住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很稳。
“你刚才……看见什么了？”她问。
“看见三百年前的自己，穿得比我还不修边幅。”他耸肩，“还看见有人站在我旁边，举着酒壶说——‘路还得你自己走’。”
她呼吸一滞。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他没回答，只是抬手，将最后一颗瓜子壳吐进海风里。
瓜子壳打着旋，落向海面。
半途，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浪打偏，斜斜飞向远处。
陆无尘望着那颗偏离轨迹的瓜子壳，忽然说：“其实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系统偏偏选中我。”
他顿了顿。
“现在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