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天的手指拂过微缩胶卷冰凉的金属表面,那里面凝固的罪恶比秦岭最深处的寒冬还要刺骨。
陈子坚默默将实验日志摊开在粗糙的木桌上,纸张上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像是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
“鬼子管这叫‘防疫救助站’?”王小虎一拳砸在桌上,震得油灯摇曳不定,“那些瓶瓶里泡的东西……那些照片……这他娘的是人干的事吗!”
李妞脸色苍白地指着日志上一处记录:“这里写着‘低温耐受实验’,他们活活把人冻死,就为看能坚持多久……”
她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腾。
微缩胶卷在昏暗的灯光下被小心地显影,一幅地狱图景缓缓浮现。
照片上,头戴防毒面具的日军医务人员正记录着数据,而手术台上的人体已不成人形;日志里冷静地记载着菌液注射剂量与死亡时间的对应关系;实验报告则详细分析了不同年龄、性别对特定毒素的反应差异。
“大东亚共荣圈…”石云天念着日志扉页上赫然印着的标语,声音冷得像冰,“这就是他们许诺的‘共荣’?把活人当成实验材料,把村庄变成试验场!”
陈子坚拿起一张被焚毁大半的照片残角,上面隐约可见一群穿着白大褂的日军站在一个巨大的焚化炉前,笑容轻松,仿佛刚刚完成一场寻常的野炊。
“他们把自己打扮成文明的传播者,医学的推进者,”他指尖颤抖,“却用最野蛮的手段,榨干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丝血肉。”
山本的部队正在疯狂搜寻他们的踪迹,更多的日军增援部队开进山区,以“剿灭使用细菌武器的恐怖分子”为名,实则要将这些足以令他们身败名裂的证据彻底毁灭。
游击队的侦察员带回消息,日军控制了所有出山的要道,并开始强行将山民们集中到几个大村庄,扬言要“保护”他们免受游击队“细菌武器”的侵害。
“他们在把老百姓当人质!”赵琳山队长脸色铁青,“也在为自己准备更多的‘实验材料’。”
石云天凝视着地图上被标记出的“防疫站”遗址和如今被日军控制的村庄。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成形,危险,但或许是唯一能撕破敌人伪善面纱的方法。
“他们要演戏,我们就给他们搭个更大的台子。”石云天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个被标注为“明天涧”的区域,“山本以为炸毁了那里就能掩盖一切,但他留下的废墟,恰恰是他罪行的铁证。”
“我们要把这些证据,”他举起手中的胶卷和日志,“送到该看到的人面前,不是偷偷摸摸地送,而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尤其是那些可能还被蒙在鼓里、甚至被他们欺骗利用的人面前,揭穿这一切!”
行动在夜幕掩护下展开。
石云天、小风和两名精通日语的队员,换上了从地下魔窟缴获的略显残破的日军军服,混入了为日军运送补给的后勤队伍。
他们带着精心挑选出的、最具冲击力的照片和日志页的复制品。
他们潜入了一个被日军控制的村庄。
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气息,村民们被勒令待在家中,偶尔有日军巡逻队走过,用生硬的中文喊着“皇军保护你们”的口号。
在一个废弃的谷仓里,石云天见到了赵琳山队长通过内线联系上的几位村中长者。
当那些照片和日志残页展现在油灯下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天杀的……天杀的鬼子啊!”老人干涸的眼眶里涌出泪水,“他们前几天还给我们发糖,给娃娃打针,说是什么……防疫!原来,原来……”
次日清晨,日军指挥官正在临时指挥所前,对着几名被强召来的村民代表和少数几位他刻意挑选出的、试图展现“皇道乐土”的场面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骚动打断了他的表演。
村子中央的空地上,不知何时竖起了几块简陋的木板。
那些石云天带来的照片和日志残页,被放大并清晰地贴在了上面。
周围聚集的村民越来越多,人群中传来无法抑制的啜泣和愤怒的低吼。
日军指挥官脸色骤变,怒吼着命令士兵驱散人群并摧毁那些展板。
但就在此时,石云天站在了一个高处,他用流利的日语,声音清晰地穿透了喧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现场每一个听得懂日语的人心上,这其中,包括那些底层的日军士兵。
石云天高举着一张照片,上面是穿着日军制服的人在进行活体实验:“看看你们身边这些‘防疫救助站’的废墟!看看这些照片!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圣战’?这就是你们许诺的‘共荣’?用中国人的血肉和痛苦堆砌起来的‘共荣’吗?!”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面露迟疑、甚至有些惊恐的年轻日军士兵:“你们在国内的亲人,知道你们在别国的土地上做着恶魔都不耻的事情吗?你们效忠的天皇,知道他的军队打着他的旗号,行着灭绝人性的勾当吗?这就是你们追求的‘武士道’精神?”
人群中,一位母亲抱着孩子,指着照片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我的娃!他们给我娃打针后,娃就发烧没了!你们还我娃!”
积压的恐惧和愤怒瞬间被点燃。
村民们不再沉默,他们冲向日军的封锁线,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看清那些证据,为了宣泄那被欺骗和残害的悲痛。
日军指挥官暴跳如雷,下令开枪。
但几名年轻的日军士兵握着枪的手却在剧烈颤抖,他们看着眼前这些悲愤的村民,看着板上那些无可辩驳的罪证,又想起国内宣传的“解放”与“共荣”,信念在瞬间崩塌了一角。
他们中的一些人,下意识地垂下了枪口。
石云天和小风趁乱撤离了村庄。
身后是日军气急败坏的叫骂、村民悲愤的哭喊以及零星响起却不知射向何方的枪声。
“他们能掩盖一个废墟,却掩盖不了所有真相。”石云天回头望了一眼陷入混乱的村庄,对身边的小风说,“谎言编织得再完美,一旦撕开一个口子,就会彻底崩溃。”
小风默默点头,良久,低声说了一句:“伪善者比真小人更可恨。”
接下来的几天,更多的证据副本通过游击队的地下网络,被巧妙地散播出去。
它们出现在日军必经的路口,被塞进某些犹豫不决的伪军手中,甚至通过特殊渠道,试图送往更远的地方。
山本暴怒不已,他的部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
一方面要疯狂追剿石云天小队和游击队,另一方面又要疲于应付内部因此产生的疑虑和动荡,以及那些如野火般开始蔓延的真相。
日军所谓的“大东亚共荣”的华丽外袍,被硬生生撕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露出了下面爬满虱子的真实内里,那是以“文明”和“共荣”为名,行掠夺、奴役和灭绝之实的残酷本质。
石云天站在山巅,看着脚下这片被战火蹂躏却依然挺立的山河。
他知道,揭露伪善者的战斗远未结束,但这第一把火,已经点燃。
这火种,源于不屈的真相,也源于每一个渴望戳穿谎言、守护真实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