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云天他们如同幽灵般滑下陡坡,避开了日军在赵家沟防疫站遗址外围明晃晃的哨卡。
陈子坚和小风在前引路,两人对地形和日军布防习惯的了解达到了惊人的程度,总能于不可能中找出渗透的缝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古怪的气味,焦糊味、泥土腥气,还有一种若有若无、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它与山间清冷的空气格格不入,像一条无形的毒蛇,钻入鼻腔,缠绕在心头。
“味道不对…”李妞压低声音,口罩下的眉头紧紧蹙起,“不像是普通火灾后的味道。”
石云天点了点头,那股甜腻的腐臭让他胃里一阵翻腾。
他打了个手势,队伍速度放缓,更加警惕地借助断壁残垣和弹坑阴影移动。
越靠近那片被炸毁的废墟核心,那股怪味越发浓烈。
日军显然并未精心打扫“现场”,爆炸撕裂的建筑残骸胡乱堆叠,扭曲的金属框架狰狞地刺向天空。
几顶被撕烂的帐篷布挂在焦黑的木桩上,在微风中飘荡,如同招魂的幡。
王小虎眼尖,指了指一堆瓦砾下露出一角的白色布料。
他小心地拨开碎石,扯出一件破烂的白大褂,上面沾满了暗红色的污渍和泥泞。
“看,这就是他们说的‘医护人员’?”王小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
石云天接过白大褂,指尖触碰到那些“污渍”,脸色骤然一变。
那不是泥,更不是简单的血。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物,甚至带有某种细微的颗粒感。
他凑近细闻,那股甜腻的腐臭正是从中散发出来。
“这不是血,至少不全是。”陈子坚沉声道,他用刀尖挑起点许,在微弱的光线下仔细辨认,“鬼子在衣服上做了手脚。”
突然,负责警戒的宋春琳发出极轻微的“咝”声,示意大家隐蔽。
一队日军的巡逻队从不远处懒散地走过,手电光柱漫无目的地扫荡着。
就在光线扫过一片坍塌的墙体时,石云天瞳孔猛地收缩。
那墙体内部,并非实心,而是被炸出了一个隐蔽的、向下延伸的入口。
入口处残留着崭新的撬凿痕迹,与周围老旧的废墟形成鲜明对比。
若非这偶然的光照,绝难发现。
巡逻队远去,四周重归死寂。
石云天与陈子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
一个被炸毁的、废弃的防疫站,为何会有如此隐秘的、新近开启的地下入口?
“我下去。”小风低语一声,不等回应,便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洞口。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洞外的人屏息凝神。
那洞口仿佛一张沉默的巨口,吞噬了光线,也吞噬了小风的身影,只留下那股令人不安的怪味不断溢出。
终于,一根细绳被轻轻扯动,约定的安全信号。
石云天毫不犹豫,第二个潜入。
陈子坚示意王小虎、李妞、宋春琳和马小健在外围建立警戒,随后也跟了下去。
洞内是一条陡峭向下的阶梯,空气更加浑浊,那股甜腻腐臭几乎凝成实质,混合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形成一种足以让人窒息的感觉。
阶梯尽头,是一扇被暴力炸开的厚重铁门。门内,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这是一个隐藏在地下深处的空间。
惨白的应急灯忽明忽灭,勾勒出森然的轮廓。
破碎的玻璃器皿、倾倒的金属仪器、散落一地的纸张文件浸泡在不知名的粘稠液体里。
墙壁上布满喷溅状的深色污迹。
冰冷的铁架床上,固定用的皮带断裂垂落,床单上大片无法辨认的污渍触目惊心。
小风站在一片狼藉中,脸色在灯光下苍白如纸,他的手微微颤抖,指向房间角落几个被打碎的巨大玻璃容器。
那里面……那里面曾经浸泡的东西已然流空,只在容器底部和内壁残留着厚厚的、油脂般的、令人极端不适的残留物。
石云天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
他强迫自己移动目光,脚下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
他低头,是一副破碎的圆框眼镜,镜片早已碎裂,镜腿扭曲。
陈子坚弯腰,从一堆湿漉漉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相对完整的纸。
纸上的日文潦草而专业,夹杂着大量图表和数据。
他的呼吸骤然粗重起来,手指捏得纸张发皱。
“看这里……”小风的声音干涩沙哑。
他站在一个半开的铁柜前,柜子里散落出一些奇特的东西,不是医疗器械,更像是……刑具?
带有注射器的皮鞭、中空的铁钉、特制的密封头罩……
石云天走到一张金属桌前,桌面散落着一些照片。
只一眼,他的血液几乎冻结。
照片上的内容,无法用语言描述其万一。
那绝非战斗伤亡,那是系统性的、冷酷到极致的、以“科学”为名的残忍施加。
每一张照片,都在无声地尖叫,控诉着拍摄者与被拍摄者所承受的、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暴行。
他猛地挥手,将照片扫落在地,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
“这不是防疫站……”石云天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恶心而颤抖,“这是一个……魔窟!”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连接,废弃的防疫站只是伪装;山本部队在此区域的异常活动;那精心布置却漏洞百出的栽赃现场,其真正目的,或许不仅仅是为清剿找借口,更是为了掩盖这个地下空间的真实存在。
掩盖这些一旦公诸于世便足以令鬼神皆惊的罪行!
他们炸毁这里,不是为了陷害,而是为了毁灭证据!
那些所谓的“记者”,根本不可能被允许靠近这个真正的核心!
“找!”石云天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双眼赤红,“把所有能带走的纸片都找出来!一定要找到能证明这里真正用途、证明是鬼子自己炸了这里的东西!”
三人强忍着生理和心理的极度不适,在这片人间地狱里疯狂搜寻。
每一张被污液浸染的纸片都可能至关重要。
陈子坚撬开一个锁死的抽屉,里面是几本厚厚的实验日志。
石云天的手指在一台破损的发电机上摸索,意外触碰到一个冰冷的金属小盒。
他用力掰开,里面是一叠保存完好的照片底片和一卷微缩胶卷。
就在这时,地面隐约传来一声爆炸声,紧接着是激烈而短促的枪声。
“不好!外围交火了!”陈子坚脸色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