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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夜雨惊

建康城浸在江南特有的春夜细雨里,绵绵密密,无声地濡湿了,乌衣巷的青石板。

将谢府那高耸的马头墙、森严的门楣,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之中。

已是子时,大部分宅邸,早已熄了灯火。

唯有丞相谢安的书斋“东山堂”,依旧透出昏黄而稳定的光芒。

如同这暗夜中,一颗孤独而坚韧的心脏。

书斋内,烛火摇曳,谢安宽大的袍袖拂过案几。

指尖在一卷,摊开的《孙子兵法》上轻轻敲击,目光却并未落在字句间。

他对面坐着侄儿谢玄,年轻的将军眉宇间带着疲惫,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叔父,邺城…怕是至暗时刻了。”谢玄的声音压得很低。

仿佛怕惊扰了窗外淅沥的雨声,更怕惊动这座繁华都城下,涌动的无数耳舌。

“冉闵虽勇,然困守孤城,外无必救之援,内有无粮之虞。”

“慕容恪十万大军环伺,如铁桶一般,最新探报,城中已闻…易子而食之声。”

谢安没有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雨丝打在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他的面容平静如水。

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映照下,闪烁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智慧与…沉重。

“慕容恪非匹夫之勇,其用兵如棋,步步为营。”

“更兼龙城慕容俊不断催逼,鲜卑内部纵有龃龉,此刻亦必同仇敌忾。”

“邺城…乃死局。”谢玄继续道,语气沉痛,他曾与冉闵,在淮北有过短暂交集。

虽道不同,却难免为那位绝境中,奋起的汉家战神生出一丝悲悯。

“死局…”谢安终于开口,声音舒缓,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世间万物,阴阳相生,死中亦藏生机。”

“关键在于,这生机在何处,由何人执子。”

他缓缓转回目光,看向谢玄,“我北府之兵,训练如何?”

“士卒可用,粮械渐充。然…”谢玄迟疑一下。

“桓冲都督荆州,近来频繁调防,其意难测。”

“若我大军北出,建康空虚,江陵若有异动…”

“且朝廷之上,反对北伐之声,从未止息。”

“王国宝等辈,只知争权敛财,清谈误国,岂肯允我倾力一战?”

他的话语中,透出对建康政局,深深的无力感。

谢安微微颔首,正欲再言,门外传来极轻,却急促的三下叩门声。

“进。”谢安眉梢,微不可察地一动。

心腹老仆谢福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手中捧着一个,尺余长的桐木匣。

那木匣做工粗糙,表面沾满泥污。

甚至还有几处干涸的、疑似血迹的暗斑,与这雅致书斋格格不入。

“相公,西边来的急件。”谢福的声音透着沙哑,双手将木匣奉上。

“送信之人未曾入城,于秦淮河口,交予我们的人后…”

“便…力竭而亡,只反复说‘长安…王…’三字。”

“长安?”谢玄骤然起身,脸上闪过惊疑。

长安,那是暴君苻生所在的前秦国都,此时来自长安的密信,透着诡异与不祥。

谢安的目光,落在那个肮脏的木匣上,平静无波。

他示意谢福,将木匣放在书案上,挥了挥手。

谢福躬身,无声退下,并细心地将门掩好。

书斋内只剩下谢安叔侄二人,以及匣中仿佛带着血腥味的密信。

烛火噼啪一声,爆开一朵灯花。

谢玄紧盯着木匣,手不自觉按上了腰间的剑柄。

谢安却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拂去匣盖上的泥点。

露出一个模糊的火焰烙印痕迹,那并非晋室或任何已知江南世家的徽记。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仔细检视,木匣的闭合处。

没有任何机关锁扣的痕迹,只用一种特殊的、近乎黑色的油泥封缄。

油泥中似乎混合着,某种矿物粉末,在烛光下泛着极细微的冷光。

“是‘冰井台’的印记。”谢安缓缓道,语气中听不出情绪。

“冰井台?”谢玄一怔,旋即骇然,“王猛?前秦那个苻坚的谋主?他…他怎会…”

“非常之时,自有非常之通信。”谢安淡淡道。

指尖凝聚一丝内劲,小心地剥开,那坚硬的黑色油泥。

油泥碎裂,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硝石和草药的气味。

匣盖开启。没有预想中的帛书或信纸,里面只有两样东西。

一枚巴掌大小、触手冰寒的玄铁令牌,上面阴刻着一条环绕冰井的螭龙。

以及一卷…材质奇特的书信。

那并非丝绸或纸张,而是一种极薄、略带韧性的浅黄色皮质,边缘不甚规整。

仿佛从某种大型动物身上,新鲜剥下后紧急处理而成。

皮子上用暗红色的“墨”,书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

那字体筋骨嶙峋,力透纸背,透着一股沉郁紧迫之气。

谢玄屏住呼吸。他甚至能隐约闻到,那皮子上残留的、极淡的血腥味和药味。

谢安的神色,第一次变得无比凝重。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皮信,在灯下展开。

室内陷入死寂,只有皮卷展开时的轻微摩擦声,和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

谢安的目光,飞速扫过上面的字迹,那并非寻常书信格式。

没有任何称谓与寒暄,开篇便是石破天惊之语。

“晋相谢公安鉴:秦廷将倾,豺虎噬主。”

“苻生之暴虐,亘古未闻,人神共愤,秦之宗室旧臣,亦难自保。”

“今其内惑于妖后强氏,外蔽于佞臣赵韶、董荣。”

“日夜宴饮,以杀伐为乐,视百姓如草芥。”

“长安城内,白骨盈街,朝堂之上,人烛通明…”

谢玄从侧面看到几句,只觉一股寒气从脊椎升起。人烛?那是何等酷烈的手段!

谢安继续往下看,眉头越蹙越紧。

“…苻生自恃勇力,然心智昏乱,常因一言不合,屠戮公卿。”

“其尝于太极殿上,以弓弦绞杀谏臣辛牢,剖其腹而观其‘忠心’。”

“又疑大司农廉公私藏粮秣,竟将其全家老幼碾入磨盘,谓‘榨油赎罪’…”

“此等惨剧,日有所闻,秦之元气,斫丧殆尽。”

信中提到几桩具体惨案,描写虽简洁,却字字血腥,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这绝非夸大其词,而是王猛在冷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前秦皇帝苻生,已经彻底疯了。

他的统治,建立在无止境的恐怖之上,连他自己的统治根基,都在被疯狂摧毁。

“…今北方之局,非独慕容、冉魏之争。”

“苻生虽癫狂,然秦之根基犹在,关中沃野,甲兵尚存。”

“若其突然崩殂,或遭外邪侵扰,则雍凉之地,必生巨变。”

“强梁竞起,祸乱之烈,恐更甚于今日之河北。”

“届时,胡骑纷沓,恐非仅止于,黄河边上…”

看到这里,谢安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王猛这是在警告!

警告苻生死后,可能出现的权力真空和更大规模的混乱。

甚至暗示,可能有比慕容鲜卑,更可怕的外部势力,“外邪”会趁机介入。

这已不是一国之乱,而是可能席卷,整个北方的灾难。

“…猛,忝居幕府,虽得东海王苻坚信重,然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东海王,仁德宽厚,雅量高致,素慕中华文化,有澄清寰宇之志。”

“然身处险地,动辄得咎,非不欲振作,实恐打草惊蛇,反招灭顶之祸。”

这是关键!王猛终于点明了,他的立场和他所效忠的人,东海王苻坚。

他极力描绘,苻坚的“仁德”和对汉文化的向往,与暴君苻生形成鲜明对比。

这是在为苻坚,争取政治上的合法性与同情。

“…今遣死士,冒万死送达此函,非为乞援。”

“乃欲通告晋相,变局将至,或在朝夕。”

“若天佑中华,使吾主得行霍光之事,拨乱反正,则秦晋之间,非必为仇雠。”

“陇右可安,西域可通,届时,慕容氏之侧翼,亦非铁板一块…”

“然,若事有不谐,或‘外邪’先至…则万望晋相,早作绸缪。”

“江东虽偏安,然长江天堑,未必能永拒,北来之恶涛。”

“唇亡齿寒之理,晋相明睿,无需猛之多言。”

“书信简陋,情急所致。阅后即焚,万万!”

“附上信物一枚,他日若见持此信物者,所言之事,可信三分。”

“王猛,顿首再拜,于长安冰井台暗室。”

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没有日期,没有更多细节。

只有无尽的紧迫、警告和一份沉甸甸的、关于未来的暗示。

谢安缓缓放下皮信,久久不语,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阴影。

谢玄早已听得心神震撼,见叔父不语,忍不住急声问道。

“叔父,这…这王猛所言…,可信否?”

“苻生当真…当真如此天怒人怨?那苻坚又果真如他所言?”

谢安将皮信递给他。谢玄接过,入手只觉那皮质滑腻而冰凉。

上面的字迹殷红如血,他快速浏览,越是细看,越是心惊肉跳。

“皮是人皮。”谢安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却让谢玄手一抖,几乎将信丢出去。

“硝制手法特殊,能防腐耐磨。墨…应是混合了,朱砂和某种…血。”

“王猛以此传书,意在示其决绝与紧迫。”

“更暗示长安,已是人间地狱,无所不用其极。”

谢玄强忍不适,再看那信,果然觉得那暗红色的字迹刺目无比。

“内容,九分为真。”谢安继续道,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夜雨。

“苻生之暴,我亦有耳闻,然竟至如此地步…”

“王猛虽善谋略,但在此事上,无需作伪,亦无法作伪,至于苻坚…”

他顿了顿,“王猛乃不世出之奇才,心高气傲。”

“能得他如此推崇效忠之人,绝非庸碌之辈。”

“其所言苻坚‘慕中华文化,有澄清寰宇之志’,或许…有几分真心。”

“那…那他的意思,是希望我们…按兵不动?”

“等待他们内变成功?甚至…将来可能与苻坚合作?”

谢玄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乱,北方的局势,竟然复杂至此!

强大的前秦帝国内部,竟已腐朽崩塌到如此地步。

而一个潜在的、可能对汉文化友好的统治者,正在酝酿政变?

“合作?”谢安轻轻摇头,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

“谈何容易。国仇家恨,非一日可解。”

“他这是在为我们,也是为他自己,预留一条可能的退路和选择。”

“更重要的是,他在警告我们。”

“警告?”“不错。”谢安的手指,重重敲在信上“外邪”二字。

“此二字,墨迹深重,绝非无意之笔。”

“王猛洞察力非凡,他必是察觉到了什么,我们尚未知晓的巨大威胁。”

“可能来自,更遥远的西方或北方,其可怕程度…”

“甚至让他觉得,苻生的暴政和慕容氏的兵锋,都相形见绌。”

“他是在提醒我们,真正的危难,或许还未到来。”

谢玄倒吸一口凉气。比慕容恪大军和疯帝苻生,更可怕的“外邪”?那会是什么?

“还有,”谢安拿起那枚玄铁令牌,触手冰寒刺骨。

“信物在此,他日联络,并非虚言。王猛…这是在下一步很大的棋。”

“他将此信送至我手,既是示警,也是…试探。”

“试探我谢安,是否有足够的魄力和眼光。”

“跳出眼前江北一隅的得失,去审视这天下,即将到来的剧变。”

书斋内,再次陷入沉默。雨声似乎变得更大了。

谢玄看着沉思的叔父,又看看那卷人皮血书和冰冷的令牌。

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历史洪流。

正从遥远的关中奔涌而来,即将冲击这看似平静的江南。

第二幕:宫闱语

与此同时,建康台城深处,皇宫大内。

晋帝司马曜的寝宫“华林园”中,弥漫着一种独特的香气。

与外界夜雨凄清,截然相反的、甜腻而腐朽。

巨大的鎏金兽首香炉中,焚烧着特制的“五石散”。

烟雾缭绕,带着一种令人心智涣散的奇异芬芳。

司马曜半倚在软榻上,面色是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他眼神涣散,嘴角挂着,痴迷的笑意。

他身着明黄色的寝衣,却敞开着前襟,露出略显瘦弱的胸膛。

他手中把玩着一方玉玺,并非那枚传承的传国玉玺。

而是一方通体血红、仿佛有血液在其中流动的玉玺,这便是王国宝进献的“血玺”。

据说是用和氏璧余料,浸泡在人的凝血中,又经天师道高士,以秘法炼制而成。

每日批阅奏章时,必须以掌心血,染血玺。

方能压下玺中,蕴含的“凶煞之气”,否则便会遭反噬。

“陛下…陛下…”娇媚入骨的声音,悄然响起。

张贵人仅着一件轻纱,曼妙身姿在烟雾中若隐若离。

端着一只玉杯,袅袅走近: “该饮‘合欢丹’了…”

司马曜痴痴地笑着,伸手去揽张贵人的腰肢,却被她轻盈地躲开。

“陛下先饮了嘛…”张贵人将玉杯,递到司马曜唇边。

杯中液体呈琥珀色,散发着更浓郁的异香。

仔细看去,似乎有极其微小的金色虫卵,在其中沉浮。

司马曜就着张贵人的手,一饮而尽,咂了咂嘴。

眼神更加迷离,“爱妃…好…好酒…”

张贵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蔑与得意。

这“合欢丹”,乃是以她的“情蛊”母虫卵,混合特殊药物炼制。

长期服用,司马曜的身心,将彻底被她掌控。

离她不得,最终会成为,她掌中完全的玩物。

饮下药酒,司马曜似乎更加兴奋,他举起那方血玺,对着宫灯摇晃着。

“爱妃你看…朕的宝玺…它在发光…它在喝朕的血…哈哈…好…喝吧…喝饱了…”

“给朕杀了那些,不听话的臣子…杀了…杀了谢安…他总是…总是管着朕…”

张贵人掩口轻笑:“陛下是真龙天子,天下都是您的,想杀谁,自然就杀谁。”

“不过谢相爷嘛…暂时还得替陛下打理江山呢。”她话音轻柔,却如同毒蛇吐信。

“打理江山…哼!”司马曜突然暴躁起来,将血玺重重按在,榻边一份奏章上。

那恰好是一份,关于江北流民安置的奏疏,上面有谢安的批红。

“朕才是皇帝!他们…他们都看不起朕!”

“觉得朕是靠着他谢安,才…才坐稳皇位!还有那个桓冲…拥兵自重…”

“还有…还有那些清谈的废物…天天说什么北伐北伐…吵死了!”

他越说越激动,呼吸急促,脸上的潮红更盛,眼白开始出现血丝。

血玺接触奏章的地方,是那暗红色的“谢安”二字批红。

此时竟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微微扭曲,如同挣扎的血虫。

张贵人眼中闪过喜色,情蛊和五石散的药力,正在放大司马曜内心的阴暗与偏执。

她轻轻依偎过去,呵气如兰:“陛下息怒嘛…那些人不听话,慢慢收拾就是了。”

“只要陛下,时时戴着国宝进献的‘厌胜冕’…”

“握着这方血玺,自然万邪不侵,皇权永固…”

她所说的“厌胜冕”,是王国宝找来的,一顶诡异冠冕。

十二旒玉串上,刻满了王国宝的生辰八字与咒文。

坠珠则据说是,用被司马曜逼死的忠臣王恭的头颅,炼制的人油珠。

司马曜戴上后,便会头痛欲裂,唯有摘下或听从王国宝的建议才会缓解。

实则早已被暗中,下了精神暗示和毒物。

“厌胜冕…对!厌胜冕!”司马曜像是找到了依靠,猛地坐起。

“快!给朕戴上!朕要上朝!朕要下旨,把那些说北伐的人都抓起来!”

“把他们…把他们做成‘人烛’!就像…就像苻生那样!哈哈!好看!一定很好看!”

他手舞足蹈,状若癫狂,张贵人在一边柔声应和着。

另一边示意旁边的宦官,去取那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冠冕。

就在这时,在寝宫角落的,一面巨大铜镜之后。

极细微的机括声响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悄然出现。

一双阴冷、贪婪的眼睛,正透过缝隙,注视着室内的一切。

此人正是王国宝,这寝宫四处布满了,他设计的“镜鉴”机关。

铜镜背后中空,可供他窃听、窥视。

他看着司马曜的癫狂,看着张贵人的操控,脸上露出满意的、毒蛇般的笑容。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疯狂的皇帝,被蛊惑的宠妃。

朝堂上争斗的士族,边境上虎视眈眈的胡虏…

只有他王国宝,才是这黑暗宫闱中,最深处的操线者。

他尤其满意地,听到司马曜提及“苻生”。

暴虐的前秦皇帝,如今竟成了,他诱导司马曜的榜样。

混乱,只有足够的混乱,他才能攫取,更大的权力。

他的目光,掠过司马曜手中的血玺,掠过那顶即将被戴上的厌胜冕。

最终落在,张贵人窈窕的背影上。

这个女人的情蛊之术确实有用,但…她终究只是个工具。

待他彻底掌握大权,这些知道太多秘密的工具,也该换一换了。

镜后的缝隙,悄然合拢,仿佛从未存在过。

寝宫内,司马曜已经戴上了,那顶沉重的厌胜冕。

玉串摇晃,人油珠散发着,腻人的臭味。

他瞪着血红的眼睛,喘着粗气,像个被无形线绳,操控的木偶。

沉浸在自己,唯我独尊的疯狂幻想里。

窗外的雨声,似乎也被这宫内的魇语邪氛所隔绝。

第三幕:僧侣讯

秦淮河上,雨丝如织,画舫大多熄了灯火。

唯有几艘官船和大型货船,还亮着星点光芒,在漆黑的河面上,投下模糊的倒影。

一艘不起眼的乌篷船,如同幽灵般滑过水面,停靠在一个偏僻的码头旁。

船篷掀开,一名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敏捷地跃上岸边,迅速融入阴影之中。

看其身形步伐,显然身负不俗的武功。

此人并未前往,繁华的乌衣巷或任何官邸。

而是来到城南,一处香火不算鼎盛、略显破败的寺庙,“瓦官寺”的后院小门。

他有节奏地,轻叩了几下门环,片刻后,小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开门的是一个,同样穿着蓑衣的小沙弥,低声道:“师父已等候多时。”

来人闪身而入,小门迅速关上,寺内一间净室,灯火如豆。

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沉静的老僧,正在蒲团上打坐,正是瓦官寺的主持支遁法师。

他虽方外之人,却与谢安、王羲之等名士交好。

常在一起谈玄论道,实则也是一位,心怀天下的智者。

那蓑衣人摘下斗笠,露出了一张,饱经风霜脸宠。

脸面带有,明显关中风霜痕迹,约莫四十岁上下。

他对着支遁法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虽非佛门礼节,却显得十分恭敬。

“大师,东西已安全送达谢府。”来人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稳定。

“阿弥陀佛。辛苦檀越了。”支遁法师睁开了眼。

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一路险阻,可想而知。”

“确是九死一生。”来人叹道,“自长安出发,一路皆有苻生的‘鬼影郎卫’追杀。”

“同行三人,仅某一人侥幸抵达,过淮水时,又险些被北府兵,当作奸细射杀。”

“幸得王猛大人事先有所交代,提及可于建康联系大师,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

支遁法师默然片刻,道:“王猛先生心系苍生,不惜冒奇险传讯,老衲感佩。”

“只是…信中所言,果真如此严峻?”他虽然知道北方混乱,但具体细节并不清楚。

来人面色沉重地点头:“只恐有过之,而无不及。”

“苻生已非人间之主,实乃修罗恶鬼,长安城中,每日皆有惨剧发生。”

“朝廷大臣,朝不保夕,百姓更是如同猪狗,任其屠戮。”

“王大人与东海王虽有心拨乱,然如履薄冰,时机稍纵即逝。更令人忧心的是…”

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王大人在遣我等出发前,曾得到极西商旅的密报。”

“言及西北方向,似有巨大变动,有前所未见的异族骑兵,如乌云般席卷而来。”

“其势凶猛,沿途小国部落,或降或亡,竟无其一合之敌。”

“其主力虽尚未威胁到长安,但其游骑已曾与秦边军发生冲突,秦军败得很惨。”

支遁法师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滞。

“前所未见的异族?比之慕容鲜卑铁骑如何?”

“据溃兵所言,犹有过之,其战术诡谲,来去如风,骑射精绝,更兼…”

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悸,“更见手段极其残暴…”

“所过之处,往往…往往垒砌景观,以慑人心。”

“王大人怀疑,苻生的疯狂,或许与此巨大外部压力的刺激有关。”

“但更担心,若前秦内乱,‘外邪’必将趁虚而入,则天下苍生,不免覆巢之危。”

净室内一片寂静,唯有灯花,偶尔爆响。

支遁法师缓缓闭上双眼,默诵佛号,他虽方外之人,闻此消息,亦觉心神震动。

良久,他开口道:“檀越暂且在此歇息,切勿外出。”

“谢相爷看了信,必有决断,若有回信或吩咐,老衲再告知檀越。”

“有劳大师。”来人再次行礼,脸上疲惫之色更浓。

他正是王猛,派出的死士信使之一,历经千难万险。

终于将那份,以特殊方式书写的情报,送到了谢安手中。

而他带来的关于“外邪”的消息,甚至比那卷人皮血书,更加令人不安。

支遁法师看着他,退下休息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

谢安收到如此惊心动魄的密信,将会如何抉择?

这江南的偏安之局,又能维持多久?那遥远的、未知的西方威胁,又究竟是什么?

他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看着外面无边的夜雨。

仿佛看到一场,席卷天下的巨大风暴,正在地平线上缓缓凝聚。

第四幕:待惊雷

东山堂内,烛火已将燃尽。

谢玄反复看着,那卷人皮血书,每一个字都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

前秦的内乱、苻生的暴行、王猛与苻坚的密谋…

还有那语焉不详,却令人心悸的“外邪”…

这一切信息太过爆炸,让他一时难以完全消化。

“叔父,”他终于抬起头,声音干涩,“我们…该如何应对?”

谢安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静。他将那枚冰冷的玄铁令牌收入一个锦囊,贴身放好。

然后,他拿起那卷人皮信,缓缓移到烛火之上。

“叔父!”谢玄一惊,“此等重要物证…”

“王景略说得对,阅后即焚。”谢安的声音不容置疑。

“此物留之,后患无穷,若有一字半句泄露,无论落入朝廷对手手中…”

“或是被北地侦知,都将引发难以预料的灾祸,记住内容,足矣。”

橘黄色的火焰,舔舐着那特制的皮质,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臭味,弥漫开来。

那记载着长安地狱景象和惊天秘闻的血书,迅速卷曲、焦黑,化为灰烬。

谢安将灰烬碾碎,撒入桌上的砚台,用水化开,彻底湮灭了一切痕迹。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看向谢玄,目光清明而坚定。

“玄儿,可知王猛此信,最深之意何在?”

谢玄沉思片刻,试探道:“是求助?或是…结盟的试探?”

“是自保,亦是问路。”谢安一针见血,“他将其主苻坚,置于‘仁德’之位。”

“将其敌苻生打入‘暴虐’之渊,是在为未来可能的政变,争取道义优势。”

“甚至希望,将来若成功,能减少我江东的敌意。”

“他坦言危局,示警‘外邪’,是希望我们看清,真正的威胁或许并非来自慕容氏。”

“甚至不是,来自即将内乱的前秦,而是来自更深远的未知。”

“他这是在为他自己,为苻坚,谋求一个,更宽松的外部环境。”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似乎小了一些的雨丝。

“至于求助或结盟,他知眼下绝无可能,国仇未雪,南北隔阂甚深。”

“我若此时与苻坚,有所牵连,必遭朝野攻讦,寸步难行。”

“他聪明地没有提出,任何具体要求,只是…”

“递过来一份人情,一份关于未来的…可能性。”

谢玄恍然大悟:“所以,他真正希望的,是我们…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错。”谢安颔首,“他需要时间。我们需要观察。”

“贸然介入北方乱局,尤其是隔着慕容氏去干预前秦内政,极不现实风险巨大。”

“当前第一要务,仍是巩固自身,等待时机。”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向谢玄。

“然,静观非是坐视,王猛之信,如同惊雷,警醒我等。”

“北方局势瞬息万变,远超我等此前预料。我等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请叔父示下!”

“其一,”谢安沉声道,“北府兵扩军、练兵之事,需再加速。”

“粮秣军械,要暗中加大储备,尤其要训练士卒,适应北方气候、地形。”

“此事,玄儿你亲自督办,要机密,更要高效。”

“诺!”

“其二,江北防线,特别是西线,荆州方向。”

“必须加派得力人手,严密监视,桓冲动向。”

“同时,广布斥候,深入淮北,甚至…设法渗透至豫州、兖州一带。”

“不仅要关注慕容恪与冉闵的战局,更要留意一切,来自更西方的异常动向。”

“王猛所言‘外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侄儿明白!即刻去办!”

“其三,”谢安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朝廷这边,土断之事,需暂缓激烈手段。”

“王国宝、司马道子等辈,暂时不宜过分刺激。”

“稳住朝局,不使其掣肘我军备,方为上策。”

“待北方变局明朗,我再与他们…慢慢计较。”

这是韬光养晦之策,谢玄深知其中无奈,亦重重颔首。

“其四,”谢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派人…秘密接触,支遁法师处的那位信使,给他最好的医治和安置。”

“然后…详细询问他,关于西方‘异族’的一切见闻。”

“哪怕只是道听途说,蛛丝马迹,全部记录下来,让我知道。”

他要最大限度地,挖掘王猛这封信,带来的信息价值。

“最后,”谢安深吸一口气,“回复王猛的信,不必写,也不能写。”

“但那枚令牌,我收下了,这份人情,我谢安…记下了。”

他这句话,说得极轻,却重逾千钧。

这意味着,他认可了,王猛传递的信息和价值。

并为未来留下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沟通渠道。

这是一个基于现实利益、战略眼光的,默许和承诺。

谢玄看着叔父在灯下,显得愈发清瘦却又无比坚定的侧影,心中澎湃。

眼前的局势,虽然更加迷雾重重,危机四伏。

但在谢安的梳理和决断下,一条在惊涛骇浪中,谨慎前行的航线,已然清晰。

建康的夜雨,仍在继续,但东山堂内的烛光,依然在燃烧。

却仿佛穿透了,这绵密的雨幕,照亮了更深远的未来。

一场席卷天下的巨大风暴,正在孕育,而江南的棋手,已经悄然落子。

夜,还很长,但惊雷,已在远方炸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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