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把作战台上的便签重新排了顺序,把“试用转化率,目前0%”那张翻了个面压在文件夹底下。上午十点,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小吴抱着笔记本,老陈拎着两杯豆浆,技术组的小李跟在后面,手里捏着打印出来的《七日数据简报》。
“昨天的会开完,我回去睡不着。”老陈把豆浆放下,掏出手机,“翻了翻我们之前发的朋友圈,全是‘革命性突破’‘行业新纪元’这种词,像卖保健品的。”
小吴笑了:“我还写了‘重新定义工业智能’。”
“客户不看定义。”刘好仃翻开平板,“他们只看自己账户少了几千块。王建国到现在没回消息,不是他不感兴趣,是我们一开始就没讲到他的账本上。”
他抽出那张被折过两次的签到表,拍在桌上。“东莞五金厂,年营收四千多万,压模机用了十二年,电工就一个,还兼修叉车。这种厂,不怕机器老,怕改完更停不起。”
小李点头:“我们昨天整理的线索,三类客户,其实是三种活法。大厂讲体系,小厂讲人情,中等厂——讲算术。”
“那就从算术开始。”刘好仃拿起记号笔,在白板上画出昨天那个倒U型曲线,“咱们不搞广撒网了,改打靶。大厂不主攻,但不能丢;小厂不放弃,但得换打法;中型厂——是我们的饭碗,得端稳。”
老陈皱眉:“话是这么说,可销售跑客户,总不能带个计算器去吧?”
“带。”刘好仃在白板上写下三行字:
“对大厂:不替代,只延长。”
“对小厂:不复杂,只省事。”
“对中厂:不停工,赔损失。”
他转过身:“你们去厂里,别一上来就讲系统多聪明。问他们:‘上个月因为机器坏,耽误了几单?’答不上来的,说明还没疼到根上;能报出数字的——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小吴举手:“那话术是不是得重写?现在这版,‘智能唤醒’‘动态补偿’,客户听了以为我们要给他机器配个女朋友。”
“女朋友不行,修理工可以。”刘好仃笑了,“咱们改一版,不说功能,说结果。比如——‘它知道你回来’这句,留着,但得加下半句:‘而且比你儿子记得清’。”
会议室一阵笑。
“我来演个大厂的。”小吴站起来,“穿得人模人样,开口就问兼容性,说他们全厂用西门子,你们这个土法炼钢的玩意儿,别污染他们系统。”
刘好仃点头:“那你这么回——‘我们不进您主系统,就在边上搭个岗亭,专门看守老设备。哪天您要升级,我们这记录全都能交上去,不白干。’”
老陈记下:“意思是,咱们不抢地盘,只帮忙看家。”
“对。”刘好仃在白板上圈住“兼容接口预留”几个字,“大厂现在不动,不代表以后不用。咱们埋个钉子,等他们哪天换系统,发现我们这儿有五年运行数据,说不定回头就找我们做迁移方案。”
小李问:“那小厂呢?他们连pLc是啥都不知道。”
“那就更简单。”刘好仃拿起笔,“推‘基础版远程诊断包’,三百块一年,手机上收报警,我们远程看,教他们怎么重启。装不上系统的,至少先联网。”
老陈瞪眼:“三百块?够买瓶好酱油了。”
“但对他们来说,比请一次电工便宜。”刘好仃说,“先让他们用上,用习惯了,再推改装。就像先给人一口甜汤,再端上正菜。”
小吴突然抬头:“那中型厂呢?他们要是问,改装期间停机怎么办?”
刘好仃早有准备:“我们赔。”
“赔?”老陈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对。”刘好仃语气没变,“签合同前,白纸黑字写上:因我方改装导致停机,超两小时部分,每小时赔两百。上限一千。”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小李先反应过来:“这招狠。客户一听,反而觉得你有底。”
“不是狠,是信。”刘好仃说,“我们系统稳了,才敢这么讲。以前不敢,怕自己打脸;现在敢,是因为知道它真能抢回来。”
老陈慢慢点头:“行,这话我敢说。客户要是问‘你们这么有底,为啥之前不提’,我就回他:‘因为我们刚把底裤焊死了。’”
又是一阵笑。
刘好仃没笑,但眼角有点松。“今天就把话术定下来。小吴,你牵头,出个《目标客户分层沟通手册》初稿。三类客户,每类列十个最常问的问题,配上我们最接地气的回答。不准用‘算法’‘协议’‘响应机制’这种词。”
“那‘Gc回收’能说吗?”小吴坏笑。
“说‘自动清理垃圾’。”刘好仃瞪他一眼,“再敢提Gc,罚你去扫车间。”
中午十二点,手册初稿成型。打印出来的纸页还带着打印机的余温,刘好仃一页页翻过,最后停在“承诺红线”那一页。
“所有对外话术,必须标注技术依据。”他指着其中一条,“比如‘三天装完’,得注明‘适用于单线两节点以下改装’;‘手机上看故障’,得写明‘支持安卓5.0以上,ioS需降级使用’。”
小吴问:“那‘赔停机费’呢?”
“加上一行小字:‘限工作日非节假,单次不超过五千元。’”刘好仃说,“我们不怕承诺,就怕承诺飘了。现在转化率是零,但只要有一个客户说‘这帮人说话算话’,以后就是十个、一百个。”
老陈把手册合上,封面印着“目标客户分层沟通手册(初版)”几个字。“以前我们总想把东西说得高大上,生怕别人觉得我们土。现在倒好,土得理直气壮了。”
“土不土不重要。”刘好仃把手册发到每个人手里,“重要的是,听的人能不能听懂。咱们在深圳打工这么多年,知道最怕的不是机器坏,是老板说‘这个月奖金没了’。”
下午两点,作战台更新。白板上的倒计时表旁边,多了一页新打印的分层策略图。刘好仃把手册放在中央,用磁铁压住一角。
他转身对团队说:“从今天起,我们不问‘有多少人来问’,只问‘有多少人真需要’。不是我们要改变所有人,是让需要我们的人,一眼就看见我们。”
老陈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眉毛一挑。
屏幕上的协作平台弹出一条新消息:
“东莞五金厂,王建国,已确认试用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