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测试机屏幕闪了一下,又恢复正常,像是眨了下眼。
刘好仃没动,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他回头看了眼时间戳:10:47:32,闪屏持续0.8秒,无报错,无崩溃提示,日志干净得像刚擦过的玻璃。
“是不是显卡抽风?”小吴探头看了一眼,顺手摸了摸主机外壳,“温度正常。”
“不是硬件。”刘好仃调出底层进程监控,逐帧比对闪屏前后资源占用,“‘动态遗忘’模块在那一秒执行了一次非计划清空,上下文缓存掉了12%。”
小李凑过来:“它主动清的?不是我们设的定时任务。”
“对。”刘好仃把宁波机的数据拉到同一时间轴,“那边的调度资源偏移量同步下降了17%。说明‘记忆衰减’一启动,系统犹豫的劲儿就松了。”
小吴吹了声口哨:“它真听懂了?‘忘了就轻松了’?”
“不是听懂,是试对了。”刘好仃把波形图放大,“我们让它学会等,结果它等得太认真,背了一堆事。现在它发现,有些事忘了,反而能喘口气——这就是我们要的起点。”
小李敲了回车,导出一组新参数:“那‘人机节拍同步率’是不是也能从这儿破?”
刘好仃点头,调出老张的操作录像。画面里,老师傅抬手、停顿、落扳手,动作像钟表一样准。
“我们之前说系统要会呼吸,其实人干活也有呼吸。”他把三段动作拆开,“加速0.6秒,静止0.8秒,减速0.6秒。系统提醒的最佳时机,是在静止期开始前0.2秒,早了打断节奏,晚了就是马后炮。”
小吴皱眉:“这也能量化?”
“能。”刘好仃标出应答窗口,“我们叫它‘响应相位差’。超过0.2秒,就算脱节。现在系统平均脱节0.47秒,脱节率41.3%。”
小李飞快建了个计算模型,跑出结果后抬头:“这数字比误判率还吓人。”
“因为人对节奏的敏感,远高于对错的容忍。”刘好仃关掉视频,“你跟人说话,他总慢半拍接话,你不烦?系统也一样。”
小吴挠头:“可节奏有快有慢,老张稳,小王急,系统怎么跟得上所有人?”
“不跟所有人,先跟最典型的。”刘好仃在白板上画出三条线,“第一阶段,主攻‘动态遗忘’机制落地,把上下文记忆的衰减逻辑做实,让系统知道什么时候该放手。小李牵头,两周内出可测版本。”
小李点头记下。
“第二阶段,重构‘交互疲劳’监测。”刘好仃转向小吴,“连续三次提醒无响应,系统自动降频,从主动提示转为被动观察。你来负责,时间两周。”
小吴挑眉:“那它会不会干脆躺平?”
“不会。”刘好仃敲了敲白板,“我们设个‘恢复触发’,一旦检测到明确动作,立刻回归高敏状态。它不是偷懒,是学会闭嘴。”
“先让它学会闭嘴,再教它看脸色?”小吴笑了。
“对。”刘好仃写下第三阶段,“最后十天,集成测试,三地联调,跑满40小时极限工况。目标不是零错误,是让错误发生时,系统不添乱。”
小李翻着计划草稿:“40天走完三步,中间还得留出调试时间,紧啊。”
“是紧,但不是从头开始。”刘好仃打开第十轮测试的最终报告,“有效干预率91.2%,说明我们已经踩进门槛了。现在不是爬山,是修路。”
他把文档打印出来,一页页翻给两人看。
“每一步都有验证标准。第一阶段,看上下文清空是否可预测,资源偏移波动收窄到±0.1秒以内。第二阶段,交互频率下降30%,但关键干预不漏。第三阶段,脱节率压到15%以下。”
小吴翻到末页,空白处写着一行小字:**“系统不必完美,但得让人愿意留它在身边。”**
他抬头:“这句写给谁看的?”
“写给我们自己。”刘好仃合上文件,“有时候改东西,改着改着就忘了初衷。我们不是要造个最快的机器,是要造个让人不烦的帮手。”
小李忽然问:“万一衰减太快,它刚记住就忘了呢?”
“那就调参数。”刘好仃拿起笔,在“动态遗忘”旁边画了个斜坡,“记忆衰减不是断崖,是缓坡。前五分钟衰减20%,之后慢慢降。就像人,刚听见的事记得清,十分钟后再问,也还能想起来。”
“那‘疲劳监测’呢?阈值设多少?”
“先按三次无响应算。”刘好仃在白板上写,“后续根据测试调。记住,这不是铁律,是起点。咱们边走边看,但得先迈出第一步。”
小吴把计划书往面前一推:“那就分头动?”
“不急。”刘好仃按下投影暂停键,“现在我们先过一遍退出条件。每个阶段,什么情况算通过,什么情况叫停,得说清楚。”
他翻开第一页,逐项讲解。
“第一阶段,如果衰减机制引发误清,导致关键提醒丢失两次以上,立刻暂停。第二阶段,若系统进入‘静默’后无法及时唤醒,影响高优指令响应,退回重构。第三阶段,脱节率反弹或交互延迟超0.5秒,集成不通过。”
小李听完,点点头:“有进有退,心里踏实。”
“咱们不赌一口气。”刘好仃收起笔,“40天,三步走,每天都有目标,每步都有退路。不是冲终点,是走稳下一段。”
会议室安静下来。窗外的阳光斜切过桌面,照在三人面前的计划书上。
小吴伸手翻开第一页,指尖在“第一阶段:动态遗忘机制验证”上轻轻敲了两下。
刘好仃站起身,走到深圳测试机前。屏幕安静,状态灯绿着,像呼吸平稳的睡脸。
他按下重启键。
系统开始自检,进度条一格格推进。
加载到78%时,屏幕轻微闪了一下,随即恢复。
这次,谁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