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拽了拽耳机线。
他喜欢听歌,那是他逃离现实,消解寂寞的唯一方式。
可现在,耳机线打了个死结,正挂在门把手上。
苏安把头伸进线绳构成的圆圈,双腿伸直,一点点坐下。
窒息感与拉扯感传来,细线陷进皮肤,苏安闭上眼睛,任由绝望将自己淹没。
苏安决定去死。
这样的决定有时候并不需要什么契机,压死骆驼的也不是那最后的一根稻草。
堆积如山的卷子,老师鄙夷的眼神,灰暗的生活,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平静的小镇,一眼便能望到头的生活。
这让苏安恶心,让他窒息,让他每时每刻都有被勒住脖子的感觉,
苏安开始干呕,他的脸逐渐发紫,双手不受控制地抓挠脖子,留下道道血痕。
反而现在,他觉得自己能喘过气了。
挣扎,挣扎,像是被钓上岸的鱼,苏安的动作幅度逐渐变小。
终于,
门把手嘎巴一声断裂,他摔在地上,呼吸逐渐平稳。
沉默几秒,苏安竖起领子拉高校服拉链,抓起书包,走出房间。
沙发上缩着烂泥般的男人,他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对苏安伸出手。
苏安低下头,从裤兜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钞票,动作很慢,像是在抽出自己的血液。
一张五块,一张十块,他摆在男人面前,让对方挑选。
男人仿佛突然有了精神,他将两张全部夺走,踢开脚边的酒瓶冲出屋子。
苏安在原地愣了几秒,对着空沙发开口,“爸,我去上学了。”
——
天空灰暗,烟囱冒出黑气,被风卷着吹进窗户,翻动那些纸张与红白相间的校服。
哗啦,哗啦。
卷子分发下来,没有苏安的份。
照例如此。
考得差的要被当众念出分数,自己上台领卷子,接受侮辱与嘲笑。
据说这能让人进步。
“苏安,六十四分。”讲台上的嘴一张一合,周围变得吵闹起来,苏安偷偷戴着耳机,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站起身答了到,拿回卷子,回到座位。
或许是觉得他的反应并不有趣,那张嘴轻咳两声,念出了最后一个名字。
“陈念,零分。”
嘎吱。
座椅被拖动的声音响起,苏安低垂的头微微抬起,他注意到响动来自正后方。
陈念,是不知什么时候起,坐在自己后座的女生。
“‘到’呢?”讲台上的嘴喋喋不休,“老师喊你名字,你连个回应都没有?嗯?”
“来吧说说,为什么交白卷?对我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
“就你这个态度,以后到了社会上…”
周围的嘈杂变大了,苏安再次低下头,准备抬起双手,用袖子里的耳机捂住耳朵。
“闭嘴吧,你个人渣。”沙哑的声音响起,嘈杂骤然消失,苏安抬起的手定在半空。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着说出话语的女孩。
惊讶的不止他一个。
“你…你跟老师这么说话?陈念!你还想不想读了!?”讲台上的嘴高举手掌,那只手仿佛下一秒就会落在她脸上。
陈念没有半点畏惧,她不躲不闪,平静地凝视回去。
手掌在半空停住了,那张不断开合的嘴似乎正在变小。
“放学之后,来我办公室。”嘴留下了这样一句话,说起了收伙食费的事。
——
放学铃声响起。
“不觉得陈念很奇怪吗?”瘦小的男生推了推眼镜,靠住苏安的桌子。
“为什么这么说?”苏安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应付着这个唯一会跟自己搭话的人。
搭话的人是个瘸子。
并不是外号,而是真正的残疾,其他人瘸子瘸子的叫,就好像那是他的本名。
他的本名叫孙清河,苏安觉得不难听。
“我听到过好多次了,她对别人张口闭口就是人渣,臭虫之类的…不知道成天都在想什么。”孙清河呲了呲牙,“坐她前桌这么久,也挺辛苦你。”
“很久吗?”苏安随口回应着,目光扫过后方的桌子。
“有半个月吧,上次换座位时没人愿意靠近她,老师就给你安排过去了。”孙清河看着苏安背上书包,“你又去打工?”
“嗯。”
“还在那家超市值夜班?”
“嗯。”
“那太好了,”孙清河咧了咧嘴,拿起苏安的自行车钥匙,“捎我一段呗。”
——
嘎吱。
车胎在水泥路面上划出漆黑长线,孙清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吓了一跳。
“咋了!?”他瞪大眼睛。
“耳机没带。”苏安回头看了看并不太远的学校。
在骑车带着孙清河一起往返,和自己跑步快去快回之间,他选了后者。
“我这就回来。”
“行,快点哈。”孙清河摆摆手。
——
苏安打开门。
教室空空荡荡,座椅倒扣在桌上,窗外天色渐暗。
他在过道中穿行,弯下腰向着自己的桌膛伸手,拿出耳机,转身离开。
苏安的脚步没能继续向前,他被一捆钞票绊住了。
那是捆红绿相间的钞票,黄色的皮筋将它绑住,厚度可观。
苏安回忆起来,虽然这件事跟他无关,可今天确实收了伙食费。
伙食费每人每月二百,班级里交这笔钱的有三十五人,足足七千块。
七千块不是个小数目,一份七块钱的盒饭已经有肉有素,很丰盛了。
这些钱能吃一千份。
苏安无法移开目光。
饥饿感恰到好处地袭来,他一阵恶心反胃,头晕目眩,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饿…很饿。
要是…有钱的话,至少能吃顿饱饭了。
吃顿饱饭再死…总比现在强。
苏安咽了咽唾沫,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只,只拿五十。”他缓缓伸出手。
哗啦,哗啦。
门把手被扭动的声音响起,苏安的动作猛地一僵。
来不及了,来不及在这些钞票中抽出一张五十,再装作事情从来没发生过。
鬼使神差般,他猛地抓起钞票,把它们揣进口袋,大步流星地冲出教室。
呼!!
擦肩而过时,苏安看清了陈念的脸,她正静静凝视着自己。圣殿之上!
长老们神情各异,面容阴鸷。
副掌教更是黑着脸,时不时发出冷笑。
在他们视线交汇处,身材窈窕,冷艳绝美的圣女正抱拳拱手,脸上写满了为难。
平日里醉心修行,对人都是冷若冰霜的圣女低头求人,这种场景可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的。
“清寒啊,你可当真要走?”一名长老问。
“弟子家族蒙难,正值存亡之际,还望诸位成全!”柳清寒微微躬身。
她清脆悦耳的嗓音声回荡在圣殿中,许久未能消散。
没人应答,柳清寒只好继续抱拳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许久,副掌教的方向传来一声冷哼。
“哼!”
“你当宗门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宗门在你身上投入了多少心血,砸了多少天材地宝,才让你有了今天的成就!你要就这样一走了之?!”
“我告诉你柳清寒!即便你贵为圣女,今日敢踏出宗门半步,从今往后就再也不是天武宗的人!”
柳清寒银牙咬了又咬,眉头紧蹙。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清寒无法置之不顾。”
她把储物袋恭恭敬敬递了出去。
“然而,清寒绝非忘恩负义之人。”
“宗门培养我长大,传道授业,让我有了安身立命之本,这些清寒全都记在心里。”
“这里是清寒多年来的积蓄,比起宗门的投入只多不少,今日尽数归还。”
“我柳清寒在此立誓,日后若是宗门有难,必定全力相助,万死不辞!”
“如今清寒只想回家,救父母于水火之中,还望长老成全!”
说完她再次鞠躬。
“这…”最开始问话的长老有些犹豫,扭头看了看副掌教那张写满了刻薄的脸。
其实这么多年,宗门在柳清寒身上的投入算不上多,甚至比不上一个普通亲传弟子。
能成为圣女,主要还是人家自己争气,天赋高修炼又刻苦。
而且清寒这孩子知恩图报,正直善良,就算让她离开,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抹黑师门的事。
可惜,如今掌教失踪,副掌教她原本就跟掌教不合,这才趁此机会狠狠打压柳清寒。
其他长老和副掌教同流合污,更没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看来此事没那么容易结束了。
“好!好一个只多不少!宗门对你的付出,在你眼里居然只值这些凡俗之物!”副掌教冷笑出声,
“柳清寒!掌教那么看重你,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狼心狗肺之辈!”
柳清寒不卑不亢,仍旧礼数周全,可那双美目中已经满是怒火,
“副掌教,到底什么条件才能让我离开,还请明示!”
“呵…条件…”副掌教戏谑阴冷的眼神在圣女身上扫过,在她前凸后翘的身段,和清冷绝美的脸上停了停。
“离开可以,但你必须跟宗门弟子成亲!只有这样,宗门对你的投入才没算白费!”
“人选自然不用你费心,我已经替你选好了。”
副掌教笑了笑,“小翠,附耳过来。”
“是!”名为小翠的女弟子凑近一听,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
她早就看柳清寒这个圣女不顺眼,听到副掌教说的名字,心中更觉快意无比。
擦肩而过的时候,她故意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柳清寒,露出挑衅的笑容。
师姐,师妹这就去寻你的“如意郎君”,你就在这里好好等着吧。
柳清寒立在原地,莫大的屈辱涌上心头。
愤怒,悲凉,又无能为力。
她知道,副掌教如今吃准了自己家中告急。
如果不答应下来,无论如何都下不了山。
想到这里,柳清寒缓缓闭上眼睛,像是等待宣告死刑的犯人。
——
天武宗山脚,杂役棚子。
江尘靠着桂花树,抱起酒坛时不时喝一口,眼神微醺,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烈酒入喉,烧得人一阵不适。
烧刀子,劲大味差。
喝它的人只是求醉,跟品酒沾不上边。
又灌了两口,江尘一阵龇牙咧嘴。
唉…穿越到这已经过了十八年,还是只能喝最便宜的酒,自己这混的也太惨了点。
江尘在心中嘀咕,无奈地笑笑。
还好,只是暂时的。
他有挂!
凭借外挂,他完全可以在这个世界横扫一切,平步青云,走上巅峰。
可惜,外挂要喝一万斤酒才能激活。
江尘看了看面板。
【饮酒进度:9989\/】
嗯,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枉这些年他一有空就抱着酒坛子猛喝狂喝,赚到的资源全都砸了进去,这么多年还是杂役。
而且在别人眼里,他还是个酒蒙子。
几乎要把“不靠谱”,“废物”这种词写在脸上,修炼方面更是毫无长进。
哪怕同为杂役的其他弟子都看不起他,没人愿意跟他交流。
如果不是有外门的师兄弟上下打点,江尘说不定早就被赶下山了。
呵…一群有眼无珠的家伙。江尘看着面板,在心中冷笑。
等他成功激活系统,就能…
忽然,眼前出现的一道身影让醉醺醺的江尘睁开眼睛。
他缩了缩瞳孔重新聚焦,看清了面前的身影。
身材婀娜,容貌姣好,却一脸嫌弃。
“喂,醒醒,你就是江尘?”对方的语气中满是厌恶。
江尘当了这么多年杂役,眼力见还是有的。
他远远见过这人几次,知道是亲传弟子,于是行了个礼。
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小翠心中的厌恶之情愈发浓重。
不过一想到柳清寒脸上那不甘又悲凉的神情,以及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态度,小翠又觉得无比痛快。
“你的好日子到了,江尘。宗门要给你一场大机缘。”
她的声音中满含期待,语气却仍旧冷若冰霜。
江尘心中一紧。
再过几天就要觉醒系统了,可别出幺蛾子。
他不傻,从对方的语气,再结合自己的身份就能推断出来,
所谓的天大机缘,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可对方是亲传弟子…违逆她就等于违逆长老,违逆宗门。
念及至此,江尘拱了拱手,面带恭敬。
“请师姐带路吧。
红月,废城。
夜幕,追逐。
少女手持断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红月,废城。
夜幕,追逐。
少女手持断刀,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踉跄前行。
昂贵的伴娘服变得狼狈不堪,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计划失败,重复,计划失败,小队其余成员全部阵亡。编号0128周粥,请求支援!”
周粥声音颤抖,朝着沙沙作响的对讲机不断求救。
在她身后,手持砍刀的新娘步步紧逼。
破旧的婚纱上满是鲜血,被头纱盖住的绝美面孔不断流下血泪。
扑通!
脚下一个踉跄,支撑着周粥逃命的惯性彻底消失,她扑通一声跌倒在地,再也无力爬起。
“不要…不要!”努力维持的冷静彻底崩溃,周粥浑身发抖。
血色新娘越靠越近,她举起砍刀。
周粥绝望地闭上眼睛。
“救命…谁来…救救我…”
“又见面了。”磁性温和的嗓音响起,周粥睁开眼睛,看到了此生再也难以忘记的一张脸。
俊美。
无可置疑的俊美,仅仅靠着这张脸,就能让她暂时忘却恐惧,冷静下来。
我是…死了吗?这是天使?
不,仔细看看,对方身上全是灰尘和血迹,看起来刚经历过一次危机。
“你的眼睛真美,好像里面藏着星星。”沈清再次开口。
周粥有些不知所措,紧接着,她的表情复杂起来。
刚刚那句话,沈清是对着血色新娘说的。
不仅如此,沈清手上还拿着一捧洁白的花束,微笑着递了过去。
“抱歉…买花的过程弄得我有点狼狈,可以收下吗?”
沈清咽了口唾沫,她突然意识到这地方根本找不到花,除了…
那家威胁度直逼A级的花店。
血色新娘也愣住了,她呆呆看着沈清。
当啷。
那柄血迹斑斑的砍刀落在地上,新娘接过花束,娇羞地捂住脸。
——
沈清,二十三岁,长得大概有读者老爷三分之一帅。
凭借着如此惊为天人的相貌,他轻易就能达成“全班女生斩”这种成就。
再加上辛苦磨炼的话术,出道短短一年,他就成为了牛郎界当之无愧的传奇。
不幸的是,沈清萎了。
连续十年,对着各种或丰满或纤细,或强势或柔弱,或油光黑丝或粉嫩白丝的女人花言巧语,
沈清的心早已经冷若冰霜,他看所有女性几乎都是同一张脸,提不起任何兴趣。
之后,诡异就入侵了。
红月降临,百诡夜行。
裂口女,贞子,血色新娘,无头骑士,八尺大人,幽魂女君。
好消息,沈清觉醒了系统。
坏消息,觉醒的是恋爱系统。
攻略女诡,提升好感度,获得奖励,最后抱得美人归,再抱得美人归,又抱得美人归。
沈清觉得,这简直…
太他妈棒了。
这些女诡各有各的可爱之处,能让沈清冰冷的心再次炙热起来,最关键的…
专业超级对口。
——
【你成功向‘哀’级诡异血色新娘搭话,并送出了精心准备的礼物,好感度+20】
【血色新娘害羞地跑开了】
【目前好感度30\/100】
【获得阶段性奖励:新娘的砍刀】
【恭喜,你已经获得参加婚宴的资格】
【是像来宾一样被切成碎块,还是成为她永远的恋人,选择权在你自己】
【让她绽放笑容吧】
沈清捡起那柄沉重的砍刀,边缘有些生锈,不过还算锋利,可以用来防身。
系统给的任务道具都有【不会损坏】的特质,单是这一点就相当可靠了。
而且只有诡异物品才能伤害诡异,热武器和冷兵器收效甚微。
刚才的花束加了20好感度,不枉自己在花店险象环生,差点被诡异店员发现。
下次的阶段性奖励是60点,再送一件礼物就差不多。
好…再接再厉!
“那个…”身后传来呼唤,沈清回过头,发现刚才的女生还没离开。
周粥自认为是个冷静的人。
从小到大,她都是同龄人口中的冰山女神,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失态。
剧烈跳动的心脏仍旧未能平息,周粥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着沈清那张过于俊美的脸,感觉面庞发烫。
“谢谢你救了我,我是斩鬼队的周粥,请问你愿意加入我们,和我组…”
“你知道吊桥效应吗?”沈清打断了她的话,周粥不解地望着他。
“人在经过吊桥的时候,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
“如果这时候碰巧遇到另一个人,她就会把这种感觉理解成心动,从而爱上对方。”
“简单来讲…”沈清做了个深呼吸,露出微笑,“不处。”
我尼玛…
这话一下到头了。
周粥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
冷静下来仔细想想。
对方可是能从高威胁场景全身而退,几句话就让“哀”级诡异停止攻击,丢下武器转身离开。
这种强到匪夷所思的人…
望着沈清越来越远的背影,周粥暗自记了下来,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
沈清拎着砍刀,翻动着面前的页面,那是历史记录。
【恋爱攻略系统已激活】
【你遇到了“哀”级诡异·血色新娘】
【你大胆地上去打了招呼】
【血色新娘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对你挥了挥手】
【好感度+3,她现在记得你了】
【你再次遇到了“哀”级诡异·血色新娘】
【你和她分享了食物“来源不明的血肉”,并且分享了自己的见闻】
【血色新娘觉得你滔滔不绝的样子很有趣,好感度+7】
“这不是很可爱吗?”沈清笑了笑。
诡异的等级分为平静,愤怒,悲哀,狂笑…即是“喜怒哀乐”,可以直接从表情上看出来,越往后越强。
这里面的喜不是笑,而是近乎面无表情的平静。
沈清倒是觉得这些表情无所谓,追到手之后当然要让她们开开心心的。
大概…每个跟自己建立联系的诡异,都会慢慢成长为最强大的“狂笑”级。
这样没什么不好的,毕竟要…
让她们绽放笑容。
“给新娘弄身婚纱吧,原本那套都旧了。”沈清拎着砍刀,走向路边的婚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