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余晖给残破的城楼镀上一层惨淡的金色，几只乌鸦 “呱呱” 叫着掠过，翅膀带起的气流搅得城楼上的断旗簌簌作响。下方的皇城废墟里，士兵们正沉默地清理战场，断裂的兵刃、染血的甲胄与半焦的尸骸被小心地抬走，偶尔传来的呜咽声被风吹散，融入渐浓的暮色里。这场大战让神武帝国付出了惨痛代价 —— 死亡人数高达上万，重伤者逾千，皇城半数宫殿化作瓦砾，街道上的裂痕深可见骨，想要恢复如初，没有三五年时间绝无可能。
大帝寝宫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圆桌旁四人的身影。轩辕离斜倚在坐椅上，脸色比烛火还要苍白，咳嗽声不时打断谈话；叶正南一袭白衣纤尘不染，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沉静；敖沧海捧着一个酒葫芦，咕咚咕咚喝着烈酒，喉结滚动间眼神却从未离开陈天宇；而陈天宇坐在末位，周身仍残留着战场的硝烟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剑痕。这四人，便是如今人族已知的顶尖强者，一场关乎大陆未来的密议正在这里悄然进行。
“好小子，竟有如此本事！” 敖沧海突然放下酒葫芦，伸手在陈天宇肩上拍了一巴掌，力道不轻，带着几分笑骂，“连老乞丐我都让你给骗了。可怜我那徒儿萧遥，还是你结拜大哥呢，怕是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究竟藏了几分能耐。”
叶正南闻言轻笑，目光在两人间流转：“哦？老乞丐你们之前就认识？”
“何止是认识！” 敖沧海一脸忿忿不平地捋着胡须，“我瞧这小子心性不错，还把压箱底的降龙十八掌传给了他，哪成想人家早就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
陈天宇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脑袋，语气诚恳：“前辈恕罪，并非我刻意隐瞒。我是真喜欢低调，若不是这次情况危急，绝不会暴露实力。”
“是么？” 敖沧海爽朗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探究，“那你倒说说，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年纪轻轻就有这般能耐？”
叶正南也在一旁轻轻点头，目光落在陈天宇手腕的经脉上：“小兄弟的内功殊不简单，隐隐有仙家气象，不知是哪门哪派的传承？”
陈天宇心中暗叹，叶正南果然名不虚传，竟能一眼看穿他修炼的是仙法。他看着三人眼巴巴的神情，仿佛不掏出些秘密就绝不罢休，索性摆出一副老实模样：“其实说来也巧。我自幼丧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受了不少欺负。六岁那年遇上位老爷子，说我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便收我为徒，教了套功法。我练了十几年，就成了今天这样。至于师父名讳，实在对不住，家师有命，不准外泄。”
叶正南闻言毫不怀疑，抚掌赞叹：“想必令师是位散仙。修仙之人偶尔游走江湖，择徒传艺，也是常事。小兄弟这份机缘，真是羡煞旁人。”
敖沧海也跟着点头，灌了口酒道：“这修仙者眼光就是毒，一眼就看出是块好料。还好你还算是个正派人，这功夫若是教给奸邪之辈，今天的结局怕是不堪设想。”
陈天宇有些不乐意地挑眉，心里嘀咕道：“什么叫还算是个正派人，我本来就是好人，还是个大大的好人。”
寝宫内的气氛刚轻松几分，轩辕离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锦帕上瞬间染开一片刺目的红。他摆了摆手，声音虚弱却带着凝重：“咳咳…… 澜风已去，皇城实力大减。其实我一直忧心的是，巫妖国余孽未除，就怕他们在暗中策划阴谋。比起明面上的敌人，暗处的毒蛇才更可怕。”
陈天宇心中一动，他已经知道阎罗是巫妖国残存的大祭司，被自己斩杀后，那些身为余孽的通判必然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如今他接手血杀组织，这些人迟早是要清理的。
敖沧海放下酒碗，沉声道：“轩辕离，你怕什么？你正当壮年，他们未必敢这时候兴风作浪。”
轩辕离却摇了摇头，眼神里的疲惫几乎要溢出来：“我自己的情况，我清楚。各位，我已经时日无多了。”
“什么？！” 叶正南猛地起身，快步走到轩辕离身边，手指搭上他的手腕。片刻后，这位武林神话脸色骤变，失声惊呼：“怎么会这样？”
陈天宇与敖沧海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轩辕离看起来虽虚弱，却绝不像濒临绝境的样子，叶正南的反应实在太过反常。
叶正南收回手，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大帝的生机正在极速消逝，恐怕…… 过不了这个月了。”
“这不可能！” 敖沧海噌地站起来，竹杖重重顿在地上，“上午对战罗睺时还好好的，怎么会……”
轩辕离苦笑着打断他：“世人都道皇家有轩辕剑坐镇，却不知这神兵的代价。皇家子嗣动用轩辕剑，是以生命力为燃料。当年始祖黄帝轩辕，若不是为了封印蚩尤，动用了剑的全部力量，以他肉身入圣的境界，活个万年也不在话下。”
三人一时语塞，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陈天宇更是自责 —— 若是自己能早一步赶到，轩辕离或许就不必强行催动轩辕剑，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如今大战刚过，邺城亟需修复，若是此时大帝驾崩，朝纲必乱，四大家族中的南宫家与慕容家本就心怀鬼胎，届时必然趁机作乱，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
轩辕离的目光缓缓落在陈天宇身上，带着一丝期盼：“叶大侠与敖前辈是我旧友，却从不涉足朝政，若不是此次危难，也不会出山。你与吾儿凤儿私下交好，这件事，我觉得跟你说正合适。”
陈天宇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大帝，我是觉得......”刚要开口推脱，就被轩辕离紧紧握住了手。帝王的掌心冰凉，力道却异常坚定：“天宇，我知道这对你很难。但这关系着神武大陆的未来，你也是热血男儿，想必不会推脱吧。三个皇儿中，我最属意凤儿，他虽志不在江山，却心怀百姓，只有他坐镇，才能真正造福万民。”
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明黄手书，郑重地递到陈天宇面前：“这是我早就拟好的诏书，欲立二皇子轩辕凤为储君。若我撑不到他登基，就拜托你相助一把。普天之下，唯有你有这份实力与声望。你本是朝廷客卿，如今又功勋赫赫，由你辅佐，不算坏了规矩。还请务必答应，就算是…… 帮朋友一个忙。”
烛火映在遗诏上，“传位” 二字格外刺眼。陈天宇握着那封沉甸甸的手书，只觉得肩上仿佛压上了千斤重担。
陈天宇握着那封明黄手书，指尖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遗诏上的墨迹仿佛带着千斤重量，每一个字都在叩问他的本心。他脑海里闪过轩辕凤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想起两人在酒馆里拼酒时的畅快，想起对方谈及民间疾苦时眼中的痛惜 —— 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赤子之心，是他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从未见过的纯粹。
若是自己推脱，以大皇子那深得曹丞相遗志的心性，一旦登上王位，毫无根基的轩辕凤绝无活路。到那时，不仅会失去一位挚友，神武大陆恐怕也会落入野心家之手，百姓刚从魔族浩劫中喘过气，又要陷入无尽的内斗。陈天宇张了张嘴，想要说些 “我本闲散惯了”“恐难当此重任” 之类的话，可话到嘴边，却被胸口翻涌的责任感堵了回去。
“这小子这点倒是和我很像。” 敖沧海突然开口，打破了寝宫内的沉默，他晃了晃酒葫芦，眼中带着几分了然，“当年我也是被老帮主硬拽着接了丐帮，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有些事总得有人扛。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和他这么投缘 —— 骨子里都藏着股见不得朋友受难的执拗。”
他转头看向陈天宇，语气变得郑重起来：“小子，我看你就答应了吧。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这局面，你躲是躲不掉的。等日后朝局稳定了，你再卷铺盖走人也不迟，到时候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叶正南也在一旁颔首附和，白衣在烛火下泛着柔和的光：“傲兄说的是。天宇，你如今实力已暴露，再想藏拙已是徒劳。那些盯着皇位的势力，早就把二皇子视作眼中钉，与其被动应付，不如索性站到台面上。有你坐镇，宵小之徒就算有什么歪心思，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凤儿那孩子，性子虽温和却不懦弱，只是缺了些手腕，有你从旁辅佐，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轩辕离眼中泛起感激的泪光，他轻轻拍了拍陈天宇的手背：“两位前辈所言极是。而且，如果你肯辅佐凤儿，便是首屈一指的从龙之功。将来无论过去多久，陈家都会因为你的缘故，成为京城中最耀眼的家族。哪怕有朝一日你不在神武大陆了，皇室也会立下铁律，确保无人敢动陈家分毫。”
陈天宇听着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只觉得这烫手的山芋被他们说得仿佛成了香饽饽。他突然想起曾在另一个世界看过的《蜘蛛侠》里，那句被无数人念叨的台词 ——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原来无论在哪片天地，这句话都同样沉甸甸地压在强者心头。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人期盼的脸庞，又想起皇城废墟里那些清理尸骸的士兵，想起百姓们劫后余生的茫然眼神。也罢，反正自己在这神武大陆已是无敌的存在，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臭虫若想作祟，不如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陈天宇缓缓站直身体，将遗诏郑重地收入怀中，对着轩辕离深深拱手，声音清朗而坚定：“大帝既如此信任，又有两位前辈相劝，晚辈若是再推辞，便是矫情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寝宫内仿佛有股无形的压力消散了。轩辕离长长地舒了口气，脸色都红润了几分；敖沧海哈哈大笑，举起酒葫芦往陈天宇手里塞：“这才对嘛！来，喝口酒压压惊，以后会有萧遥陪你一起扛！” 叶正南也露出欣慰的笑容，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像是落下了一颗定盘星。
会议散后，叶正南化作一道清光没入夜幕，敖沧海也扛着竹杖消失在宫墙暗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陈天宇踏着月色返回陈府，寝宫内便只剩下轩辕离一人，烛火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父皇。”
清脆的女声自门外传来，轩辕灵曦提着裙摆走进来，鬓边还别着朵从雪灵大陆带回的蓝铃花。这孩子从雪灵大陆回来已有半日，他竟一直没能好好看看她。
“灵曦，见过你娘了？” 轩辕离朝女儿招手，烛火跳动间，他抚摸着女儿脸颊的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底是化不开的疼爱。几个月来，他无数次梦见女儿身陷险境，如今触到她温热的肌肤，才敢相信这平安是真的。
“嗯，娘说她有自己要守护的家国子民，所以没跟我们回来。” 轩辕灵曦往父亲身边凑了凑，声音软得像团棉花，“娘还说，父皇一定能理解她。” 她仰起小脸，睫毛在烛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满眼期盼地问：“父皇，我们有朝一日能一起去看望娘亲吗？”
轩辕离被问得一怔，指尖在女儿发顶顿了顿。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喉结滚动半天才用极小的声音说：“会吧…… 但愿还能有这一天。”
“父皇你说什么？” 轩辕灵曦没听清，歪着头追问。
“没什么。” 轩辕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将那句到了嘴边的 “为父怕是等不到了” 咽了回去，“你能平安回来就好。来，跟父皇说说，你们在雪灵大陆都经历了什么？”
他拉着女儿在榻边坐下，锦被上还残留着药草的气息。轩辕灵曦便叽叽喳喳讲起雪灵大陆的奇遇，说冰原上会发光的雪狼，说娘亲身为圣女神气，还有豪华的水晶宫殿，说陈天宇如何一剑劈开冰封的山脉，如何用太阴寒冰诀冻住暴走的吸血鬼。
寝宫里时不时传出女孩清脆的笑声，像风铃般驱散了死亡的阴霾。轩辕离静静听着，偶尔插问一句，眼底的忧虑却随着故事推进渐渐消散 —— 他没想到雪灵大陆也曾遭遇浩劫，竟是陈天宇力挽狂澜。这小子，竟同时成了两个大陆的恩人，这般气运，比起皇家的龙气都犹有过之。
或许，陈天宇真能成为那个关键。轩辕离望着跳动的烛芯出神，起初他还担心这突如其来的强者会成为帝国隐患，如今看来，此人未来无可限量，说不定真能成为继李白之后第二个飞升成仙的人。
虽说当初是陈天宇强行打开传送阵引发了这场危机，但他能及时补救，已是将功补过。更别提他平安带回灵曦，还帮了奥兰黛尔一个大忙，这份功绩，足够他给个光明正大的嘉奖了。
轩辕离轻轻拍着女儿的手背，心里暗自说着：“凤儿啊……未来究竟如何，还得看你自己。为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烛火在他鬓边的白发上跳跃，纵有千言万语，此时也被他悄悄藏进了深夜的寂静里，他只想在最后的时日，再多看看子女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