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在北平盘查多日,虽抓了几个白莲教的外围教徒,却没摸到核心线索,耽搁了不少时日。
领头的千户皱眉思量片刻,终是下令:“留下十人,继续盯着燕王府动静,有任何异常即刻传信。其余人随我回京师复命。”
留下的锦衣卫换上便服,散在王府四周的茶摊、杂货铺里,目光时不时瞟向王府大门,气息隐匿如猫。
而返程的大队人马则快马加鞭,尘土飞扬中,千户心里暗忖:这北平的水,比想象中更深,那燕王府里,定藏着什么猫腻。
燕王府内,朱棣听闻锦衣卫大部撤离,虽松了口气,却依旧不敢懈怠,对左右道:“盯紧外面那几个尾巴,莫要让他们抓着把柄。”
张玉快步走进书房,对着正临窗而立的朱棣躬身道:“王爷,锦衣卫大部已经拔营,看方向是回京师了,但留下了约莫十来个便衣,还在府外打转,像是在盯梢。”
朱棣转过身,手指在案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沉凝:“意料之中。他们没抓到实据,怎会甘心就这么走了?留下的这些人,看着是尾巴,实则是眼线,就等着咱们露破绽。”
张玉点头:“属下明白。要不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朱棣摆手:“不必。现在动他们,反倒显得咱们心虚。你让人多派些暗卫盯着,别让这些尾巴靠近内院,更别让他们抓到任何关于府里那几位的蛛丝马迹。”
“是。”张玉应道。
朱棣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在北平边界:“眼下正是敏感时候,一步都错不得。告诉底下人,谁要是敢出岔子,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张玉沉声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书房内,朱棣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眉头紧锁——这锦衣卫的眼睛一日不挪开,他便一日不能安枕。
夜里的密室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把人影拉得很长。周通见朱棣推门进来,忙起身问:“怎么样,风声过去了吗?”
朱棣往油灯里添了点油,火苗跳了跳,映得他脸色沉凝:“没。锦衣卫大部是撤了,却留了些眼线在府外打转,看着不起眼,实则盯着进出的人。”
他在石凳上坐下,指尖敲了敲桌面:“你还得再躲些时日,莫要露面。这些人最是敏锐,稍有动静就会盯上来。”
周通眉头紧锁:“躲到何时是头?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这里。”
朱棣抬眼看向他,语气肯定:“等这波风头过了,自然会让你出去。眼下要紧的是稳住,别因一时心急坏了大事。”
周通弓着身子,额上青筋跳了几跳,声音带着些发颤:“殿下此番庇护,周某没齿难忘。那白莲教的宝藏,先前已给王爷一成,余下两成藏在隐秘处,若能出去,定双手奉上,绝不食言!”
朱棣斜倚在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扶手,眼皮都没抬一下:“宝藏?本王府中金银堆积如山,不缺这点子东西。”
周通愣了愣,没想到他竟毫不在意,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只讪讪地垂着手。
朱棣忽然抬眼,目光如炬扫过他:“倒是你手下那北平分舵的教徒,个个都是些敢拼敢杀的汉子。依本王看,不如带着他们投效过来,往后跟着本王做事,不比在教里浑浑噩噩强?”
周通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露出难色,搓着手来回踱了两步:“殿下厚爱,周某心领……只是这投效的事,关乎数百弟兄的前程,容周某……容周某回去合计合计,再给殿下回话,如何?”
朱棣嘴角勾了勾,没应声,只端起茶杯呷了一口,那神情似是允了,又似是没放在心上。
周通见状,也不敢再多说,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朱棣将茶杯往案上一放,瓷响清脆:“周通,你在白莲教混了这些年,该知这教门如今成了什么模样——聚众闹事,对抗官府,眼里没了王法。再这么折腾下去,朝廷岂能容它?早晚是兵戎相见,一锅端了去,到时候你和你那些弟兄,个个都是刀下鬼,有什么好?”
周通垂首道:“殿下所言,周某并非不知。只是弟兄们跟着教门久了,有些念想……”
“念想能当饭吃?”朱棣打断他,语气沉了沉,“投靠我,我便给你们一条明路。朝廷那边,我自会打点,抹去你们先前的勾当,从此便是良民,跟着我守北平,立功受赏,妻儿老小都能安稳度日,这前程不比在教里提心吊胆强?”
周通眉头紧锁,手指绞着衣襟:“殿下的好意,周某记着。只是此事牵连太广,弟兄们性子烈,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说通的……”
“你是领头的,弟兄们信你,你说通了,他们自然跟着走。”朱棣身子微微前倾,“洗白身份,光明正大活着,这样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周通抬眼望了望朱棣,又迅速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闷:“殿下容禀……此事终究太大,周某不敢擅自做主,还得回去跟几个心腹弟兄再商议商议,哪怕多费几日功夫,也得给弟兄们一个踏实的交代。”
朱棣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也好,给你三日。三日之后,我要你的准话。”
周通后背的冷汗已浸透了衣襟。
方才朱棣那一句“三日之后,我要你的准话”,听着平淡,却像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他活了半辈子,在刀光剑影里滚过,这点门道还看得清——朱棣哪里是给商议的余地,分明是下了通牒。
白莲教那点家底,在朝廷大军面前,不过是螳臂当车。
朱棣肯开口让他们投效,已是网开一面。
答应了,从前的罪孽一笔勾销,弟兄们能洗白身份,跟着这位藩王讨个前程,往后吃的是皇粮,走的是阳关道,怎么都是个活法。
可若是不答应?周通打了个寒噤。
朱棣是什么人物?
北平城里说一不二的主,眼里揉不得沙子。
三日之后给不出准话,或是敢说个“不”字,怕是不等朝廷派兵围剿白莲教,他和北平分舵这数百号人,就得先横尸街头。
到时候,别说什么弟兄前程,连全尸都未必能落下。
风从密室过道卷过,带着些凉意。
周通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谓“商议”,不过是给自己留个缓冲,给弟兄们做个铺垫。
这世道,活下去才是最要紧的,至于那点教门的执念,在生死面前,实在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