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翰林学士开课,朱允炆瞬间来了精神,身子挺直,似换了个人般。
翰林学士方引出论题,朱允炆便迫不及待,出口便是圣人经典。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此乃孔圣之言,治国理政,当以仁德为本,如此则民心归附,天下自安。”
他神情庄重,声音朗朗,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将儒家治国理政之理念,阐述得头头是道。
言语间,尽显对儒家经典之熟稔,似要将此前在辽东学士课上的压抑,尽数宣泄而出。
每讲一处,朱允炆便望向翰林学士,目光中满是期待认同之色。
翰林学士微微颔首,面露赞许,引得其他皇子皇孙也不禁投来钦佩目光,朱允炆见状,更是谈兴大发,越发滔滔不绝。
翰林学士面露欣然之色,抚须赞道:“允炆殿下对圣人经典领悟颇深,见解独到且切中要害。以仁德为政,确为治国之根本,殿下能引孔圣之言,透彻阐述此理,足见平日于儒家经典用功甚勤。”
“观殿下所言,不仅熟知经文,更能融会贯通,以古鉴今,实乃难能可贵。我朝以儒治国,正需殿下这般深谙圣贤之道者,日后辅佐圣上,必能为大明江山社稷,谋得福祉。”
翰林学士言辞恳切,满是嘉许之意,朱允炆听闻,面上泛起红晕,心中欢喜,先前因辽东心学而积郁的烦闷,顿时消散不少。
众翰林学士素日里多支持朱允炆,见朱雄英方才于算术上风光,心下有意偏袒朱允炆,便起了刁难朱雄英之意。
于是,一翰林学士轻咳一声,神色庄重道:“雄英殿下,方才允炆殿下对圣人经典见解非凡。老夫倒想考考殿下,《仪礼·丧服小记》中有云:‘庶子不祭殇与无后者,殇与无后者从祖祔食。’此中深意,殿下能否详述一二?”
此语一出,众人皆将目光投向朱雄英,这《仪礼·丧服小记》本就偏门,所涉内容亦颇为生僻,学士此举,意在令朱雄英难堪。
众人皆以为朱雄英会被这偏门之问难住,正拭目以待。
却见朱雄英神色自若,略一思忖,便从容作答:“此句之意,盖因庶子在宗法中地位有别。
殇者,早夭之人;无后者,即无子嗣承继香火之人。
依礼,庶子不得独自祭祀殇者与无后者,因其非宗子,无主祭之权。
而殇与无后者,当从祖祔食,以归宗受祭,维系宗法伦常,确保家族祭祀有序,不违礼制。”
朱雄英对答如流,言辞清晰,将其中义理剖析得明明白白。
众人听毕,不禁暗自惊叹,原以为能难倒他,孰料其对这偏门经典竟也如此熟稔,翰林学士们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得不佩服朱雄英的学识。
那翰林学士见朱雄英应答自如,心下诧异,却仍不愿罢休,稍作思索,又发问道:“雄英殿下,《礼记·玉藻》中有‘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后邃延,龙卷以祭。’依古礼规制,诸侯、卿大夫之冕旒又当如何,且其间寓意有何不同?此礼于今时,又当如何斟酌损益?”
这问题不仅涉及生僻的古礼规制,还问及古今之变,意图令朱雄英陷入困境。言罢,他目光紧盯着朱雄英,似要看其如何应对。
朱雄英未有丝毫慌乱,神色镇定自若,不假思索便开口回应:“依古礼,诸侯之冕旒九旒,卿大夫七旒。冕旒之数,彰显等级尊卑,天子为尊,故而十二旒;诸侯次之,九旒以表其位;卿大夫又次之,七旒示其身份。此规制寓意深远,以明上下之序,使各安其位,家国井然。”
“至于今时,虽世事变迁,然礼之根本不可废。斟酌损益间,当取其精华,去其繁缛。古礼重等级,今可用于明职责、正纲纪,以礼义规范行事,使万民和谐,社稷稳固。”
朱雄英侃侃而谈,条理清晰,对古礼的解读精准且能结合当下,令在场众人皆为叹服。
翰林学士们虽满心不愿,却也不得不承认朱雄英学识渊博,对偏门儒学亦有极深的造诣。
翰林学士见几番刁难,朱雄英皆对答如流,心中无奈,便不再继续,转而面向诸学子道:“既如此,今日本官便布置课业。汝等每人作诗一首,以‘春’为题,且需紧扣春景、春情,三日后交予我审阅。”
言罢,诸皇子皇孙纷纷应下。
朱允炆闻之,心中暗喜,作诗乃其所长,又能借此一展才学。
朱雄英神色平静,似已有了腹稿。
三日期满,诸皇子皇孙将诗作呈于翰林学士案前。
翰林学士先展朱允炆之作,但见辞藻华丽非常,开篇便是“春临大地锦霞披,翠柳摇金映碧池”,文中诸如“夭桃绽蕊含娇笑”“紫燕穿云舞丽姿”等句,用典精巧,色彩斑斓,将春日繁华盛景描绘得淋漓尽致,尽显雕琢之功。
再看朱雄英之诗,文风简朴,首句“春至农家晓梦惊,田头水暖鸭先鸣”,以平实之语勾勒农家春景。
“但求新种皆丰硕,不惧辛劳趁早耕”,言语质朴,却于字里行间透露出对民生的关切,以春为引,寄寓农事期望,别有一番深意。
翰林学士阅罢,心中暗自思量,二人之作各具千秋,一时难以论断高下。
翰林学士细细端详两篇诗作,心中早有偏向。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道:“允炆殿下此诗,辞藻华丽,用典精妙,将春日之景描绘得栩栩如生,实乃佳作。从‘春临大地锦霞披’起笔,便营造出春日绚丽氛围,后文更是妙笔生花,尽显才情。”
言罢,目光移向朱雄英诗作,微蹙眉头道:“雄英殿下之诗,虽有对农家春景之描绘,亦含深意,然文风太过平淡。作诗之道,讲究辞采斐然,引人入胜。此诗质朴有余,文采不足,相较之下,稍逊一筹。”
翰林学士此番言论,明眼人皆知其偏帮朱允炆,只是众人碍于其身份,不便多言。
朱允炆听闻翰林学士这般评判,嘴角不自觉上扬,面上满是志得意满之色,眼眸中透着得意与骄傲,仿佛这一场比试已大获全胜,不禁微微抬头,环顾四周,似在向众人宣告自己的才学。
反观朱雄英,神色依旧淡然,仿若这翰林学士的评价不过是耳边清风,无关紧要。
他既未因贬抑之词而面露不悦,也未因朱允炆的得意而有所动容,只是静静站着,神色平静,心中似自有一番天地,对这等评判毫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