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后院摸爬滚打大半辈子,见惯了争斗与算计,心性早已如老树盘根。
仅仅一瞬,她便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
眼珠微微一转。
她心里已有计较,主意已然成形。
“二少夫人,这事……您千万不能心软。一步错,满盘皆输。”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盯着司知芮的眼睛。
“那丫头肚子里的东西……不能留。若让它落地生根,日后便是您心头永远拔不掉的钉子,血淋淋地扎着。”
司知芮闻言,眸光骤然一冷。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我当然知道。”
“那孽种千万不能留下。它根本不是什么骨肉,是冲着我来的刀!”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醒黛肚子里那块肉,就是扎在我心口的一根刺!日日夜夜磨着我的血,啃着我的命!”
她越说越怒,眉心紧紧拧成一个死结。
“可眼下……二公子派了亲兵在云禧院,日夜看守,层层设防。”
“别说人了,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们怎么动手?”
她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贵妾?呵……行!”
这口气,她死也咽不下去!
堂堂二少夫人,出身名门,容貌才情皆为上乘。
却被一个出身卑微的丫头踩在头上,还怀上了主子的骨肉?
更可恨的是,二公子竟亲自下令,将她护得滴水不漏,摆明了是要抬她身份!
这不是羞辱,是什么?
似云见她气得脸色发白,立刻小步上前,指尖蘸了点清水,轻轻按在司知芮的太阳穴上。
“二少夫人,您别气坏了身子。气出病来,伤的是自己,便宜的却是别人。”
“咱们……先听听郭嬷嬷怎么说,总得有个章法,不是吗?”
郭嬷嬷没有急着开口,而是先缓缓回头,目光谨慎地扫过窗外。
确认帘外无人影晃动,耳畔无脚步声,这才放下心来。
她慢悠悠地走过去,将窗子轻轻虚掩上一点。
这才重新走近司知芮,贴到她耳边说道。
“二少夫人,老奴斗胆说一句,如今这府里,您手里,真不是没人可用。”
她顿了顿,不再说话,而是低头看着司知芮。
司知芮本来紧锁的眉头,猛地一扬。
她忽然抬眼,眸中先是困惑,可仅仅一瞬,那双眼睛骤然亮起。
“妈妈的意思是……”
她声音微微发颤。
“落凝?”
对啊,落凝!
那个表面温顺、实则野心暗藏的丫鬟!
落凝曾是她最贴心的人,也曾是她布在云禧院里的一颗暗子。
可后来,她被调去伺候那丫头,渐渐没了消息。
如今想来,未必是真的倒戈,也许,只是蛰伏!
当初送她过去的时候,是出于多方考量。
一方面,是为了借此机会笼络二公子的心,让他对司家更加倚重。
另一方面,则是要暗中盯紧云禧院。
毕竟,那里住着那位得宠的秦小娘,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府中风云。
谁也没有想到,这枚原本被视为可有可无的闲棋,如今竟成了能一举扳倒那贱人的致命杀器!
郭嬷嬷见司知芮一点就懂,又往司知芮身边凑了半步。
“对啊。二少夫人,您细想想。云禧院的墙再高,门再严,能防得住自己屋子里的人吗?落凝现在就在秦小娘的院里当差,每日端茶递水,整理床榻,连她夜里说梦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就在秦小娘眼皮子底下转悠,一举一动都在掌握之中。这种便利,谁比得了?比咱们这些外头的奴才,可强太多了。”
“再说……”
郭嬷嬷嘴角一扯,笑了。
“她那不成器的好妹妹,如今还攥在您手里呢。吃穿用度全仰仗咱们施舍一口饭,一旦断了供给,立刻就要被逐出府去,流落街头。有这根绳子牢牢拴着,还愁落凝不听使唤?她敢不卖命?她若胆敢耍滑头,她妹子的日子就到头了。”
司知芮脸上的阴云一下子散了。
她慢慢点头,手指轻轻敲了敲椅扶手。
“妈妈说得在理。”
她终于开口,随即瞥了眼边上的似云,语气一沉。
“似云,你平时毛手毛脚,做事全凭一股莽劲。今儿起,该多学学郭嬷嬷。看人,要看准了再动。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可懂?”
似云脸色一红,双手绞着衣角,指尖发白。
她拼命点头。
“是!奴婢懂了!”
“奴婢立刻就去云禧院,想办法把落凝悄悄喊出来,找个僻静处,当面把话交代清楚!绝不出一丝差错!”
“蠢!”
郭嬷嬷冷声截断。
她的目光直刺似云的脸。
“你现在就去?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不等于明摆着告诉秦小娘,我们已经动手了?她精得很。身边还跟着个熙春,那丫头嘴皮子利得能割人,耳朵又灵,心思又密。”
“真要惊动了她们,闹出个风吹草动,万一再惊动二爷……咱们这些日子苦心布局的这一盘棋,就全废了!你担得起这罪责吗?”
似云被骂得缩了脖子,头垂得更低,咬着唇不敢吭声。
半晌,她才小声嗫嚅着。
“那……那什么时候动手才合适?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郭嬷嬷没立刻答。
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抚了抚鬓边灰白的发丝。
“别急。”
“似云,你记住了,要找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空档,谁也没留意的时辰,悄悄见落凝一面。不能让云禧院里任何人瞧见你们碰头,哪怕是一个扫地的小丫鬟,也不行。”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见到她,也别多说。”
“你就告诉她,老太君已经答应了,让秦小娘抬成贵妾。”
“叫她……别让秦小娘的日子,过得太顺心。”
“落凝聪明,一听就懂。她知道咱们要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不必多说半句,只需一个眼神,一次暗示,便足以让她明白该如何行事。”
“她本就心高气傲,对醒黛那般得宠的境况早已心生不满。如今只需轻轻推上一把,便能让她主动迈出那一步。况且,她素来机敏,又懂得察言观色,怎会看不出我主母的不悦?这一招借力打力,既省了力气,又避了嫌疑,真是再妥当不过。”
司知芮听完,心头那层压了几天的灰,彻底被扫了个干净。
原本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到底是郭嬷嬷,老谋深算。不费一兵一卒,借刀杀人,妙。”
她轻轻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