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不能倒下,孩子还靠您呢!”
醒黛心头一紧。
这府里本就暗流涌动。
如今她成了众人的目光所聚,稍有不慎,便可能招来祸端。
若再日日问药请医,传出去岂不是坐实了她体弱多病、不堪承宠的流言?
“不用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的闷痛与眩晕。
“我自个儿知道,就是蹲久了,气血上不来,眼前发黑,腿也麻了。吃口热饭,歇歇就没事了。别惊动别人,免得添麻烦。”
熙春听罢悄悄攥紧了她的手。
醒黛这副身子骨,实在经不起这般熬。
可主子不开口,她一个丫鬟又能说什么?
只能小心翼翼地搀着她往外走。
司知芮和墨瑾昱早坐在桌边,慢悠悠地用着早饭。
醒黛一进门,司知芮的眉毛便轻轻一扬。
她手里的银筷子“啪”一声,轻巧地搁在玉碗边。
墨瑾昱却像没听见,依旧低头继续夹菜。
醒黛上前几步,低眉顺目地福了一礼。
“二公子,姐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起得晚了,耽搁了时辰,还望你们别怪罪。”
司知芮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吹开浮沫,才开了口。
“哎哟,这不是咱们的新贵人吗?我可不敢怪罪。我还以为,你肚子里揣了块宝,连晨昏定省都懒得做了呢。是不是……有了喜?这才推病不出?”
屋内瞬间安静,连熙春都屏住了呼吸。
“妹妹不敢。”
醒黛垂着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
“我……真不是有意的。昨夜睡得晚,今早起身时头晕,缓了好一会儿才敢下床。若早知姐姐已起身,我拼了命也要赶来请安。”
她太清楚司知芮的手段了。
上次不过是在宴席上多看了墨瑾昱一眼,便被她寻了个由头,罚跪两个时辰。
回来时膝盖都磨破了,整整躺了三天才缓过来。
硬扛?
只会换来更狠的折磨。
如今能活着站在这里,靠的就是装乖卖巧,忍辱负重。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望了墨瑾昱一眼。
司知芮瞧着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她冷笑一声,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去。
“天天就知道这套,装可怜、博同情,你就没点别的本事?身子弱?心眼可一点都不少。是不是还想靠这点小病小痛,让二公子心疼你几天?”
“我不敢。”
醒黛依旧低着头。
在这屋檐下,她说多了就是自讨苦吃。
她只能指望面前这个男人。
可墨瑾昱依旧沉默。
他放下手中的筷子,指尖轻轻点了两下。
良久,终于抬起眼,目光淡淡掠过眼前的女子。
那张脸,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
可眼神却还在倔强地撑着。
这女人总是这样,明明倔强得很,却又爱装出一副柔弱无助的模样。
偏偏他就吃这套。
哪怕心里清楚她未必真有那么委屈。
可目光一落在她脸上,心还是忍不住软了半分。
他眉宇间浮起一丝不耐。
“行了。”
短短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起晚了点,能有多大事?坐下吧。”
醒黛一直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往下落了落。
她乖乖地福了福身,动作轻柔,姿态谦恭。
“谢二公子。”
说完,径直走到墨瑾昱的身旁,轻轻坐下。
这距离,比坐在对面的司知芮近了整整一大截。
她捏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收,指节泛白。
可醒黛却像什么都没察觉。
她垂着眼,拈起那双银箸,夹起一只小笼包。
然后小心地将它放进墨瑾昱面前的小碟里。
“二公子,您尝一口吧。”
墨瑾昱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依旧望着窗外,目光落在那几竿修竹上。
“不吃。”
司知芮的嘴角终于忍不住微微向上勾起。
这才是墨瑾昱。
冷峻如霜,寡言少语,生来就站在高处,
怎会轻易被一个无名小丫头几句软语打动?
醒黛的肩膀垮了下去,低低地应了一声。
“哦……”
她默默低下头,将那包子夹回了自己的碗里。
“那……我自己吃吧。”
几缕发丝顺着肩头滑落,轻轻搭在脸颊边。
恰好盖住了耳尖那一抹悄然泛起的微红。
桌子底下,一只温暖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轻轻包住了她的。
醒黛的脸颊一下子红得透亮。
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抽回手。
指尖刚一动,他却猛地收紧了五指。
她深深吸了口气,努力稳住心神。
再次拾起筷子,夹起了一只水晶虾饺,放进他的白玉瓷碗。
声音也比刚才多了一分期待。
“二公子,您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
话音刚落,掌心的温度骤然抽走。
墨瑾昱猛地站起,身姿挺直。
那股压迫感扑面而来,压得人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
“我吃好了。你们慢慢用。”
话没说完,人已经迈开大步,迅速穿过厅堂,直奔门外。
他一走,醒黛立马换了个样。
她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司知芮,眼圈泛红。
“姐姐,你都看见了吧?二公子……他肯定还在生我昨天的气。现在连话都不肯跟我说一句,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我该怎么办啊?”
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谁看了不心疼?
这一招,是她早就算好的。
装弱,装可怜。
演得越是真实,旁人就越信以为真。
她就是要让司知芮觉得,二公子真的讨厌她。
司知芮冷笑一声,扫了醒黛一眼。
真当她乐意瞅着这奴才得宠?
简直是笑话。
她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没宠又怎么了?你肚里那块肉,才是你的底牌。别在这儿哭鼻子抹泪儿,不如想想,怎么让落凝那丫头赶紧入了二公子的眼。懂吗?”
醒黛听了连连点头,脸上浮现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她拿起了筷子,夹起刚才那只虾饺,一口塞进嘴里。
嘴里含混不清地应着。
“是是是,姐姐说得对,妹妹记住了,以后一定好好听姐姐的话。”
司知芮盯着她。
那吃相,哪里有半点细嚼慢咽的贵女风范?
分明是饿了三天的乞儿,狼吞虎咽,毫无体面可言。
夹的还全是油腻的荤点。
司知芮胃里一翻,一阵恶心涌上喉头,半点胃口都没了。
“哼。”
她狠狠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
紧接着从椅子上站起来,甩了甩袖子,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