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步,那蝶翼便似轻轻颤动。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一步步朝云禧院走去。
饭菜的香味从门缝里一丝丝钻出来。
她刚跨进门,脚步尚未站稳,就看见了墨瑾昱。
他坐在圆桌旁,背影挺拔,肩线笔直如松。
烛火轻轻一晃,光影在他侧脸上流转,竟意外地透出几分柔和。
醒黛坐在他的旁边,他正低头,亲手为她舀汤。
落凝心口一紧,嫉妒与不甘骤然爆发。
自己生得眉目如画,样貌从不曾输给谁。
身段玲珑有致,走在院子里总能引来无数回头的目光。
凭什么?
凭什么醒黛那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却能拥有墨瑾昱那样温柔的目光?
这些本该是属于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把所有怨恨都压进肺腑深处。
然后,唇角缓缓扬起,一摇一晃地进了屋。
墨瑾昱刚夹起筷子,一只柔软的手便搭在了他手上。
“二公子。”
那声音又甜又腻,带着几分刻意的娇媚。
“这种小事,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奴婢来就行。”
墨瑾昱猛地一顿,筷子尖悬在半空。
他缓缓转过头,从上到下,将落凝扫了个彻彻底底。
她身上的裙子粉得发亮,颜色俗艳刺眼。
头发挽得高高的,插满了珠花步摇。
更令人作呕的是,她身上那股浓烈的脂粉香,呛得人太阳穴直跳。
这哪是正经的丫鬟打扮?
他眉头一拧,目光转向醒黛。
“这是谁?”
醒黛还没来得及开口,落凝立马抢着答了话。
“奴婢叫落凝。”
她娇声娇气地说道。
眼角还不安分地往墨瑾昱那边瞟,带着几分勾人的媚意。
“夫人派来伺候秦小娘的。说她身子重,怕人手不够,特意让奴婢来搭把手。”
醒黛放下银勺,抬眼看着墨瑾昱。
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今天二少夫人来探望我。说我怀了身孕,怕我累着,便特意安排了落凝过来。”
她顿了顿,声音微低了些。
“而且您常来,有人搭把手,您也省心些。”
她这话表面听着,句句都在夸司知芮体贴周到。
可那最后一句话,却悄然扎进了墨瑾昱的耳朵里。
省心?
是谁需要省心?
为何一个新来的丫鬟,要专门提到他“常来”?
这话里话外,分明是在提醒他。
他的频繁探望,已经引人注目。
甚至需要“安排人手”来应对。
墨瑾昱唇线紧绷,眼神如刀,死死盯住落凝。
“丫鬟,就得有个丫鬟样。穿得花里胡哨,是来端茶倒水的,还是专门来勾男人的?”
这一句话带着讥讽与轻蔑,毫不留情地甩在落凝脸上。
她那堆出来的笑容瞬间裂了。
委屈、气愤、不甘,各种情绪混作一团,争先恐后地往上冲。
她偷偷瞥了醒黛一眼。
那一眼极快,却藏了千言万语。
你为什么不提醒我?
是不是故意让我在这众人面前出丑?
醒黛立刻开口。
“二公子,别生气。”
她轻轻伸手,小心翼翼地搭在墨瑾昱的手臂上。
“落凝是二少奶奶从娘家带过来的丫头。”
醒黛语气平缓。
“是相府教出来的人,礼数规矩,自然没得挑。”
她转头看向墨瑾昱,眼神里带着试探。
墨瑾昱仍端坐不动。
可她已从他微不可察的呼吸中察觉到了一丝波动。
“至于她为何穿成这样……”
她的视线落在落凝身上,嘴角轻轻一弯。
“总不至于,是无缘无故的吧。”
说完便收回目光,安静立在一旁。
落凝若被当场撵出去,司知芮那边必然雷霆震怒。
而她,便是第一个靶子。
她要的,是让墨瑾昱心中生疑,让他觉得这落凝来得蹊跷。
但又不能撕破脸。
丞相府毕竟是当朝权臣。
动一个丫头事小,伤了两家颜面事大。
醒黛心里早已盘算清楚,只等局势自行发酵。
落凝脸色唰地白了,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她强撑出一副万分可怜的模样,声音发颤。
“二公子赎罪……奴婢刚刚不小心把茶水给打翻了,衣裳全湿了。”
“听说二公子回来了,奴婢慌着来伺候,只能随手挑了件干净的衣裳换上,没想到冲撞了您……求您恕罪。”
湿了衣裳、匆忙换衣、来不及请示。
话说得急,可听着倒也合情合理。
醒黛静静听着,眉心不动,心底却冷笑。
这谎编的巧,衣裳选的更巧。
粉裙合身,领口松垮,分明是精心挑选过的“干净衣裳”。
墨瑾昱手指搭在扶手上,脸上毫无表情。
可那股冷意却迅速蔓延开来。
他抬手,朝门口一挥。
动作轻蔑至极,连训斥都懒得给一句。
落凝心头一沉。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今日犯了大忌。
墨瑾昱并非心软之人,更不喜被人轻慢。
她若是被赶出去,不仅失了差事,更会成为司知芮迁怒的对象。
妹妹还指着她活着呢。
她脑海中闪过妹妹苍白的小脸,咬紧牙,豁出去了。
双膝一软,“噗通”跪在墨瑾昱面前。
“二公子……”
她伸手扯住他的衣袖。
“您别赶我走……求您了……”
说着,身子往前一倾。
那件本就松垮的粉裙,领口顿时滑得更低。
一片雪白肌肤裸露在烛光之下。
厅中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醒黛眸子一敛。
这落凝,真敢赌。
可她太了解墨瑾昱了。
他冷硬如铁,最恨被人拿捏,更不屑于这种低级的媚态。
越是这般哀怜,他越会觉得肮脏。
这一步,走错了。
她不能看她被扫地出门。
醒黛把汤碗搁在桌上。
身子柔柔一靠,挨上了墨瑾昱的肩。
“二公子。”
她嗓音温软。
“落凝这丫头一片心意,想服侍您,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留她在这儿吧。要是她被赶走,姐姐知道了,心里怕是要不痛快。”
她顿了顿,将自己的声音压得低了些。
“再说,她好歹是丞相府出来的。要是外头传咱们家连个使唤丫头都容不下,丞相大人脸上怎么挂得住?”
话没说完,她悄悄朝落凝使了个眼色。
落凝原本跪在地上,腿都有些发麻。
此刻心神一定,心里那块石头总算落地。
她抬头看了醒黛一眼。
眼里有感激,可也藏不住一丝酸意。
随即赶紧爬起来,手忙脚乱地扯了扯皱成一团的衣裳。
“是奴婢没规矩了。”
她低头垂眼,语气恢复丫鬟该有的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