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第二十个月，大地已经被七十度的高温炙烤了近两年，毒辣的太阳悬在天上，仿佛要把地表的一切都熔化掉。
废弃的地下停车场里，空气又闷又粘，弥漫着尸体腐烂的酸臭味，熏得人直犯恶心。王磊蹲在地上，用一块脏布小心翼翼地擦着女儿瑶瑶干裂起皮的额头。布里是好不容易才挤出的几滴水，他不敢使劲，生怕擦破了孩子那层薄薄的皮肤。
“爸……爸爸，我饿……”瑶瑶有气无力地躺在破纸板上，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眼窝也因为饥饿深深陷了下去。
这声音像针一样扎在王磊心上，疼得他一瞬间都喘不上气。他转头看向旁边阴影里，妻子张兰悄无声息地躺着，若不是胸膛还看得出一丝微弱的起伏，王磊几乎要以为她已经……
他们最后的半瓶水和一小块饼干，昨天就吃完了。
停车场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又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负责外出找物资的邻居张伟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满脸是土，神情古怪，又像哭又像笑。
张伟一下扑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呼哧声，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嘶哑地喊：“龙牙……龙牙城！我听说了……是真的……有流不完的水，吃不完的食物！他们……他们说……甚至还有……还有空调！”
“空调”两个字一出口，死寂的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骚动，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了过来，麻木的眼神里终于透出一点活气。
角落里一个瘦得皮包骨的老头却嗤笑一声，沙哑着嗓子说：“骗局，又是这种骗局！上个月老李头他们，不就是信了什么‘绿洲’的鬼话，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这都是陷阱，就等着我们这些耗子自己钻出去送死！”
张伟挣扎着想反驳，可他指着外面，嘴唇哆嗦得太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突然，他猛地弓起身子，一口黑血喷了出来，身体跟着剧烈抽搐。眼看就要不行了，他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死死地指向东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是……真的……冰……”
人死了。
停车场里刚刚才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烟消云散。四周再次陷入死寂，气氛比之前还要压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王磊看着张伟圆睁的双眼，回头又望了一眼自己的妻女。老头说得没错，出去是九死一生，可留在这里，就是十死无生！
“我们去龙牙城。”王磊站起身，声音不大，但在死寂的停车场里却格外清晰。
“你疯了！”那老头失声尖叫，“没看见张伟的下场吗？现在出去就是送死！”
王磊看都没看他一眼，走到妻子身边，俯身小心地将人背起，然后才对女儿柔声说：“瑶瑶，抓紧爸爸，爸爸带你去找吃的。”
捡起那把卷了刃的砍刀，拎起干瘪的水壶，王磊迈步走向停车场出口。他清楚，这一步踏出去，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瑶瑶什么也没说，只是小手紧紧攥着父亲破烂的衣角，一步步跟在他身后。路过那老头身边时，她抬起头，用那双黯淡无光的大眼睛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开口。
眼看出口那片扭曲的白光就要吞没他们的身影，瑶瑶小声问：“爸爸，龙牙城……真的有冰淇淋吗？”
王磊喉咙干得厉害，用力咽了下口水，才勉强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希望：“有，”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有吃不完的冰淇淋。”
*
百里之外的另一片废墟里，一个叫“疯狗”的男人，正用沾满血污的军靴，死死踩着一个幸存者的胸口。
“说！你们的物资他妈的藏在哪了？！”疯狗李虎咧开大嘴，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烂牙格外显眼，脸上的横肉一抽一抽的，满是狰狞。
他身后，十几个匪徒正闹哄哄地翻箱倒柜，把这小据点里最后一点值钱东西都给刨了出来。一个小弟气喘吁吁地跑到李虎跟前，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劲儿：“老大，道上都在传，好多人都跟疯了似的往东边去，说那边有个叫‘龙牙城’的地方，富得流油，简直就是天堂！”
“天堂？”李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老子最喜欢干的事，就是把别人的天堂变成地狱。”
他脚下那人发出一阵痛苦的嗬嗬声。
“一个全是肥羊的城？”李虎懒得再听，脚下稍一用力，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便踩碎了那人的喉骨，“那他妈不就是给咱们准备的仓库吗？”
一个新来的小土匪壮着胆子，嗫嚅道：“老大，能建成那样的城……怕是有硬茬子吧？咱们就这么冲……”
话还没说完，李虎猛地转身，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那小土匪直接被打翻在地，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硬茬子？”李虎咧嘴一笑，神色残忍地一脚踩住那人的手腕，用力碾了下去，骨头碎裂的“咔嚓”声格外刺耳。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过后，四周重归沉寂。
“在这末世，老子就是规矩！谁他妈再敢动摇军心，这就是下场！”李虎恶狠狠地环视着手下的一众匪徒，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浑身一颤，慌忙低下头去。
李虎对这种效果很满意，咧嘴一笑，随手抄起一瓶纯净水，拧开盖子，没喝，而是直接从头顶浇了下来。冰凉的清水冲刷着他油腻的头发和横肉丛生的脸，让他痛快地长出了一口气。
“妈的，这鬼天气！”他骂骂咧咧地扔掉水瓶，转身大手一挥：“兄弟们，收拾家伙！咱们也去‘龙牙城’凑凑热闹，让那帮躲在空调房里的肥羊开开眼，看看谁才是这片废土的老大！”
一听要去抢劫，匪徒们顿时来了精神，刚才的恐惧烟消云散，一个个嗷嗷叫着，脸上写满了贪婪和兴奋。几辆胡乱改装、焊着撞角和机枪的越野车接二连三地发动起来，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卷起漫天黄沙，朝着东方的“龙牙城”猛冲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