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宸回神答道：“船快到金陵了，特来问问你可需要什么物件。”
苏清认真回道：“我没什么要紧事，倒是你，千万别因为我误了正事，那可是影响大事。”
虽说性子有些娇气，但她深晓轻重缓急，自是懂得把握分寸。
二人相视一笑，陆宸便作别出门。
因为早已通报名号，他刚刚下船，数名仆役即上前接应。
一位中年男子上前跪禀：“小人赵义，拜见陆爷。”
陆宸微微点头，隐约猜出这位或许是贾家老夫人贴身婢女的亲属。正欲开口，又一群人快步而来。
来者亦是名中年男子，神情冷淡，只略微作揖道：“敢问可是京中荣府的陆大人？”
男子听后略微停顿，恭敬地回应：“我是金陵甄家的管事，特地前来邀请三爷前往甄府相聚，家中老太君十分挂念三爷。”
李轩轻笑一下：“甄家与我家有旧情，理当前去问候长辈。可惜目前公务在身，难以随意安排行程，烦请告知老太君，等事务完结定会上门拜访。”
来人听完后有些意外，旁边之人亦感到惊讶，没想到有人竟能谢绝甄家的邀约。“既如此，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等人离开后，李轩神情转冷。甄家仍沉迷于过往的荣华之中，却不知今非昔比。待将所需之物购置完毕后，即刻上船继续前行。
船只行于河面，岸旁垂柳映衬着远处楼阁亭台，景致怡人，令人顿觉心旷神怡。
第二十三章 林伯父
行船徐徐靠泊扬州码头，迎接之人早已在岸上候着。清理完道路之后，李轩率几名部下骑马先行，其余亲兵则分列左右。
身着威严袍服的李轩，目光略过欢迎的人群，说道：“林大人费心了。”
面前那位身姿清峻，神色沉稳的正是林海言，现任扬州盐务御史，原出兰台寺。旁边两位则为属下将领周恒及当地官员葛泰，亦一同行礼作揖。
林海言上前拱手：“下官林海言出身兰台寺，现掌监察扬州盐务，两位是麾下周将军与地方长官葛泰，特此迎接。”
“本职此次来此，主为军情要紧，其他政务，诸位自行处置即可。”说罢便朝随行副将示意，“你去带人接管兵营日常。”
此话出口，周将军神色略有波动——显然他手中的权责即刻被剥离了。他原属军中战将出身，被调任江南之后渐与商人往来，虽心中有不甘，也只得起身告退。
林海言点头称是，随即也未多言便领命退去。
“诸位便此告辞吧。”李轩挥了挥手，众人退下后，神情一缓，转而朝着林海言行礼：“小侄李轩拜见林伯父。”
林海言抬手制止：“不必这般见外，既为自家骨肉，自无拘束。”看着眼前这个少年，心中不禁暗自称奇——李家总算出了个挑得起担子的人物。
“说起这事，苏伯父，我顺便把雪芹也一道带来了。”赵昱含笑开口。
苏淮闻言面上微动，目光转向那辆停驻的马车。“贤侄，不如先随我回府，稍后再详聊不迟。”
赵昱明白他思念女儿心切，遂点头示意随行侍从整理队列，一道步入盐政大人的府邸。副将陈平则带领一队士兵前去整顿当地兵防。
盐政衙门向来掌握国库命脉，经多年经营，这苏宅也颇具规模，虽称不上恢弘大气，但处处可见讲究。院落分布错落有致，亭台水榭相互映衬。园中小路蜿蜒而行，翠竹掩映间，一池清水泛着微光。
赵昱被领进东侧幽静偏院暂住。依照礼节，他本应安置在外院。苏淮却说道：“都是自己人，这些琐碎细节不必拘礼。”
安顿过后，他并未着急打扰苏氏父女叙旧。他明白重逢之际，定有些肺腑之言。
虽说整顿地方军防并不难，真正令人费神的是该如何巧妙稳固苏淮的局势。
原书中他猝然而亡的经过便有诸多疑点。若此人尚在，又有诸多亲信环伺，又怎会主动步入绝路？何况他向来多谨慎、善谋算，岂会一时冲动舍弃一切？
若真被暗算，凭他的身份也不至于毫无防备。唯一可能的缺口，是身边的近侍。
谁最常出入他的起居所在？大概只有负责饮食安排的老仆。
苏淮在此任职期间，早就触痛当地几大户的眼前利益。赵氏、沈氏与之素有矛盾，若借人动手，或许并非难事。而那苏氏内眷看似柔弱，未必真如表面一般无害。
难怪林如海刚去世，赵元芳便受封为妃。更巧的是，林家全部财产竟落入了赵家。以赵府日渐空虚的财力，如果没有这笔意外之财，怎能建成那般气派的园林？
赵元芳入宫得宠，也离不开背后靠山的扶持。借助苏妃的关系网，顺势将人送入宫中，既达到了政治联姻的目的，又能获取林家巨额财富，何乐不为？赵昱越想越觉事情并非巧合。最近朝中对盐务整顿愈发严格，苏家也因此陷入窘境。多年接待皇帝的花销，令他们负债累累。
早年苏家因皇帝南巡支出浩大，于是太上皇将江南织造差事交付于他们，借以填补亏空。可这些年来，苏家已沉溺奢华，哪愿轻易掏钱偿还旧账？只得与几位朝中重臣联名上书，苦苦诉说难处，弄得皇帝烦不胜烦。
此时扬州巡盐御史府中，书房灯火未灭。林如海正细细询问女儿在赵家的生活情况。黛玉言语轻巧，只拣些欢喜之事说起。
当听说贾轩在京城所作所为时，林如海心中暗想，这位青年竟比自己想象中更为沉稳可靠。再看到女儿说到此人时目光明亮的样子，他又是一阵酸涩。那个曾日夜依赖自己的女儿，正在悄悄将牵挂交付给另一个男子。
见黛玉拉着自己练习拳术，林如海神情更显沉重。
看着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的女儿，王芷寒对贾家那位少年的怨气也随之淡了。女儿离京之时病病弱弱，这才没多久，状态反好许多。长期习武之下，体质定然会更强健。这个年轻公子在他的印象中，不觉也添了几分好感。
待夜色渐浓，王芷寒摆了一桌接风宴，只为贾轩一人设宴款待。柳氏并未回避，也一同参加了这席家宴。
宴上柳氏不断为贾轩添菜，多介绍本地佳肴。面对这番热络，他毫不推辞。一旁的王大人却越看神色越凝重。
这一顿晚饭吃下来，贾轩总觉心中有几分忐忑不安。
饭毕柳氏回房。贾轩随王大人一同来到书房。
“贤侄，出发前我就说过，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提。”赵衍说道。
魏允靖打量着他片刻，道：“虽然证据齐全，但御史府人手不足，暂时难以下手。你手中能调扬州驻军，正好可用。”
“放心，我定全力而为，三日内便理清扬州军事安排，候你调度。”
赵衍此时才真正看清局势。正因为兵员不足，才错失良机，反倒让对方反制。如今有了军力支撑，局势终于向自己一方倾斜。
此时在扬州城郊，一幢豪华大宅里，陈设奢华，器物考究。
此刻堂中坐着几位神色焦躁的商贾。
“对方不过是半大孩子，用得着这般慌乱么？难不成，咱们倒怕了个小辈？”一位面相丰腴的中年商人先发话。
旁边左起第四位的商人接道：“那账簿他即便拿到手也未必读得懂。这次皇上的决定实是太儿戏了，岂真以为这般年纪能成事？”
另有一名三十上下，身着儒衫的青年人却道：“我听闻贾子安做事果决，非等闲之辈，咱们得提防一二。”
“雷厉风行，是仗着前辈余荫罢了。”那人冷笑一声。
又有一身材壮实，姓蒋的汉子插话：“你等总是想得太多。不过是个后生小辈罢了。林大人那等资历的都对我们无计可施，他又哪来的能耐？”
“何况咱们后面有甄氏支撑，怕什么呢。”
此言刚止，主座上一位长者轻咳一声，厅内瞬间归于沉寂。
“此人年纪虽轻，却让京南一带的子弟见其皆避之唯恐不及，如此人物，绝不可小觑。”被称为吴老的男子缓缓言道。
“至于甄府，也未必能全然依靠。真正倚仗的是京中之人。这几日都给我按兵不动，将手中存货一概封存，待这小家伙离去再说。”
“可是吴老……咱们目前积存已有数十万石，此刻中止交易，损失不菲啊。”一名青衫儒士犹豫地道。
“你认为，是钱财损失更重要，还是性命更为紧要？”年长之人冷声问道。
那名读书人面色稍显动摇，咬紧牙关，默不作声。
“提前说明，若有人擅自私下变卖货物，出事了可别连累大伙儿！”年长之人话语中透着警告。
“况且，那位手里掌控着重兵，咱们切莫轻举妄动。不如先按老话说的，等他离开再作打算。”另一位年长之人也出声附和。
“表面上说是来整肃军务，可谁能说清，这不是朝廷派来为林大人撑腰的人呢？”旁边有人低声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