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特训班的程永年教官吗?”再次提起程永年的名字,陈嘉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哽咽又难以呼吸。
“当然!”杨正军挺直了脊背。
陈嘉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平复悲痛的心情。
她道:“程教官是我的领路人,他救了我的命,把我送到了冀中,去年年底,经组织安排来到了保定。”
杨正军沉默一瞬,肃然道:“程教官亦是我的领路人。”
她轻轻地啊了一下,有点怔又有点发懵的笑出了声。
“据我所知,被程教官发展的红党党员,特训班还有不少。”杨正军淡定的爆了个料。
陈嘉麻了,佩服起程永年的本事来,笑着赞道:“程教官果真是深藏不露。”
倘若程永年在此,她肯定忍不住要揶揄他几句,敢情不是去军统当教官的,而是专业挖墙脚的,上军统大本营进货去了。
笑着笑着,陈嘉僵住了,笑容僵在脸上,洁白的牙齿感到凉意。
她突然意识到,就算河水倒流,大海枯竭,程永年也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了。
永远不可能。
因为人死了就是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直到此刻,陈嘉的大脑才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程永年去世了。
而她,此刻正在继承他的遗志,发光发亮。
“杨大哥,我们不说这个了,回归正题,请你给我和张家栋同志指派任务吧!”
“好。”杨正军表情严肃,拿出一份名单,放在陈嘉面前。
“这份名单你要全部记住。”杨正军道,“这是我们被关押在第四监狱的同志。”
陈嘉认真的看了三遍,冲他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杨正军取出火柴,烧掉了名单,继续道:“教习所和第四监狱,还有一些囚犯,罪名是疑似红党。”
“上级怀疑,很多失踪的同志,有极大的可能被关押在里面,只因证据不确凿,而没有被定罪。”
“我需要你和张家栋同志尽快搞清楚他们的名单,转交上级,得到最终的确认名单。”
“记住,我们这个小组的代号叫极光,我是组长,你和张家栋同志是组员,同时,你也是我和张家栋同志之间的联络员。”
“为了保险起见,以后只称呼彼此的代号,你的代号是0312,张家栋同志的代号是0311。”
陈嘉郑重的点头,表示记住了。
“还有一点时间留给我们叙旧。”杨正军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表情舒缓,语气温柔。
陈嘉平复的心情又变得有些激动,她想起一起逃难的五人小组。
李沧州、张晓曦、傅棠棠。
从特训班毕业各自奔赴战场的那个清晨,五人互相相拥道别,送给彼此的临别赠言朴实无华,只有两个字——活着!
这一刻,陈嘉突然迫切的想要知道,她们还好吗?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问的。
杨正军一直在军统系统内,知道的比她多,其他三人的去处,他大概知道一些。
“沧州跟随沈逸教官,在总部任职,晓曦跟随吴教官潜伏在金陵执行秘密任务,后来吴教官叛国,晓曦突围时受了伤,转移到了大后方,现在身在何处,不得而知,至于傅棠棠……”
杨正军的表情有些复杂,眼含悲痛,陈嘉心里一咯噔,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作为译电专员,跟随38师入缅作战,1942年年底,遭到日军伏击时未能突破包围,被日军逼到山坡,抱着电台拉响手雷跳下了山崖,毅然决然的殉国了。”
杨正军的话还没说完,陈嘉的泪已然落下,双眼通红。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昔日那个整天沉迷帅哥满脑子恋爱学的傅棠棠,竟有如此刚毅的心性。
宁愿死也不做俘虏。
陈嘉喉咙被一股酸涩堵住了,说不出话。
“0312,我对你和0311只有一个要求,谨慎小心,保全自身。”杨正军拍了拍她的肩膀。
陈嘉站起身,朝他行了一个军礼,“杨大哥,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包括我辈的青春和性命。”
说完,陈嘉向他告别,转身离开了。
融入这里太久,见多了鲜血和苟且,她需要缓一缓,来平复波澜壮阔的心情。
……
傍晚,张家栋披着晚霞归家。
今日没有应酬,回来的比以往要早一些。
陈嘉向他转达最新的任务和代号。
“我现在负责两个监狱,拿到疑似红党囚犯的名单,并不难,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张家栋思索着说。
他问道:“上级是不是想把我们的同志从监狱里营救出来?”
“估计是,但应该不是硬闯。”陈嘉猜测着说,“日本人快完蛋了,保定的机关公署都要交接给国党,包括监狱里的囚犯,上级可能想打个时间差救人。”
张家栋点点头,他也赞同这个说法。
第四监狱是重刑监狱,关押的大多是定罪的重犯,里面有为非作歹的,有红党,也有国党的官兵。
而皇军教习所里的关押的,罪名就比较暧昧了。
大多是没有死证,没有人证,无法彻底定罪,但又和红党沾边的轻犯。
张家栋在日伪的官场混了大半年,搞清楚了监狱里大官小官的想法。
一顿酒吃下来,想翻看档案,不难,难的是如何正大光明的翻看上百人的档案,还得让档案管理员闭嘴。
陈嘉给他支了个招。
先找了保定本地的一个帮派,暗示对方最近缺钱,想放出去几个罪名不重的,因芝麻粒大点的事进来的囚犯。
能被关在监狱里的,大多是没大背景的,但不缺有点小钱的。
据张家栋所知,监狱里关着好几个小商人,被黑社会和黑皮警做局关了进来,为的就是霸占其房产、田产、铺面。
但他们不是本地人,来的时间短,对里面的弯弯绕绕短时间内也搞不清楚,更不好直接去交涉。
这时候,就需要找一个中间人,他负责找目标,负责谈价格,张家栋负责拿钱办事。
眼下这节骨眼上,张家栋管着两所监狱,想从犯人身上捞点钱,再正常不过了,万一日本人真完了,跑路也是需要经费的。
有了这个由头,张家栋和档案管理员谈好了分成,顺理成章的进入档案室,翻阅以往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