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噗嗤,哥哥,你好像......又被删了。”
夜很深,深得把陆砚的脸也染成墨色。
在苏棠的注视下,他搜了几次名字、又往返翻动列表,直到风都困了,硬是没找到林晚声的微信——
只是睹物思人想悄悄看一眼朋友圈啊喂!
“诶不对,找不到人......应该是你把她删了。”
“我?我就没删过......”
话到这里忽然怔了怔。
他有且仅有的,把手机给过杨灵。
杨灵会不动声色地删掉林晚声、却只字不提吗?
原本百分之百否定的心,掠过她曾因吃醋做出的种种行为,忽然有些动摇。
“真是我删的?”
“哥哥,你都这么有经验了,还用问我吗。”
“...”
虽然未曾明说,但对方的语言就是能让他想起被拉黑的回忆。
人畜无害的青春面孔下面,小嘴怎么跟淬了毒似的!
“苏棠,这荒郊野岭的,我劝你善良。”
据说越是远离社会,女性的勇气则呈指数下滑。
然而听罢她又善良提醒到:
“少个好友也没什么大不了嘛~不就是像你今天这样:辛辛苦苦编段子,满怀期待发过去,再伤心欲绝喝闷酒吗?”
——怒气值+50。
“其实咱也不是在乎这点事的人,但是哥哥,只要一想到‘再也不能知道她曾经发了什么’,我的心就替你隐隐作痛诶~”
“苏棠。”
“嗯哼?”
寒风凌冽,正好磨刀。
陆砚用他所用发出最冷酷的声音,沉稳而不露情绪说道:
“我不欺负你。现在我数到十,之后我会彻底丢掉男人的傲慢,跟你展开武士决斗。”
“啊咧......不是,你来真哒!”
臃肿的粽子立马放下吉他准备往回跑,不料下一秒就被一只手狠狠拽住——
“十!”
“喂!是倒着数啊!”
......
“你压到我头发了。”
“自找的。寻衅滋事的勇气呢?”
“但你刚刚,真的弄疼我了。”
决斗还没开始就戛然而止。
确认只是脚踝轻微扭伤之后,他给张野打了个电话,背起苏棠朝路边走。
远远看去,男人驮着女人,女人驮着吉他,吉他领着星空,此刻所有美好系于一身,共赴前方。
“对,我也心疼。”
“这还差不多......”
“我是说,刚刚我也被你淬了毒的语言戳得心脏疼。”
“嘿嘿......”
关于苏棠,陆砚第二喜欢的就是她的笑声。
只要对方是如此轻快的笑,似乎万事都能翻篇,他的心也如此快哉。
肩上、颈后,柔顺的发丝正摇啊摇,只希望前面的路,长一点才好。
“还有,听到你的笑声,我突然觉得腿疼只是你的借口。”
“人家九十斤的肉肉能有什么负担呢~”
这句话看似做作,可她毫不掩饰这份做作时,反而显得坦然,坦然里透着小狐狸般的有趣。
向上托了托这一身‘肉肉’,他说:
“你如果没有一百一,我工龄立马减五年。”
“...”
沉默,是因为炸弹有引线——
“只有一百零五!陆砚你快给我道歉!”
语气激动,身体却异常乖巧温顺,就像最开始在旁边安静聆听的模样——
她从后面掐住脖子,呼吸呵在耳边,力道轻得像情趣。
所谓女人的魅力,尽显此时。
他永远不可能跟兄弟朋友那样尽情展示脆弱,更别提把手机拿出来让人看被拉黑的过程。
而苏棠就是有如此魔力,悄无声息卸下男人竖起的戒备。
脖颈的手还在轻轻抓挠,手腕上,他送的手串也其中滚动,如果拇指再用力些,会让人觉得是在按摩。
“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这么晚我还送你去医院干嘛。”
“那你说,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家人亲戚不能算,明星偶像也排外!”
最美的女人?
审美本就主观,如果只说真心话......
杨灵。
就算把明星都算上,也必须是杨灵。
“你,确定要听实话?”
“......我不想听的答案也不能说。”
“得,合着这个问题你就自问自答了。”
苏棠的手藏在袖子里,隔着羽绒服锤在他胸前:
“十二点都过了,我还是患者,凭什么不能让我一下......”
前半句的失落,听起来是认真的。
陆砚立马有些后悔刚才没趁玩笑气氛说出她的名字,而现在补一句‘你最美’,无疑只剩敷衍。
“而且......”
“而且什么?”
脚踩到干草地上的声音是沙沙的,近乎无声,而踩在马路上是一步一响,像心跳。
偏是命运巧,今宵障碍尽扫了,惯缩木桶的第欧根尼,也敢壮胆上街晒暖了。
苏棠贴着他的耳朵,怯怯开口:
“她们......都不靠谱,只有我会陪着你。”
车灯由远及近照亮路面,陆砚静立在旁等车到来。
如果爱情是只彩色蝴蝶,那么它美丽的色彩在触碰中掉落,便是宿命般的事情。
这短短的几秒他想了很多:
高飞的鸟、熟黄的麦,有喜有悲。
悲喜叠加,此刻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无法回应,只是轻轻将女孩放下,替她拉开车门。
那一抹含泪的眸光或许是男人的错觉。
就让它是错觉罢。
此后,世间多了一组遗憾,是二十二岁的苏棠遇见了二十八岁的陆砚。
......
杨灵独自坐在墨绿色的绒面沙发上——据说这种颜色会让人心情轻松——对面墙壁上挂着的电视播放着一部节奏缓慢的文艺片。
她没看,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无意识地下滑、刷新,思绪已飘去窗外灰白色的天空。
楼上,顾南乔坐在梅兰妮(melanie)的书房里,桌前两杯热可可冒着热气。
这是一间布置得温暖而私密的房间,满墙的书,厚地毯,一盏橘黄色的落地灯在角落亮着。
梅兰妮——一位褐色头发、三十七岁的女性,亦或者说,杨灵的心理医生——就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披着一件深蓝色丝质睡袍,光脚踩在地毯上,姿态放松,但眼神专注。
“我没有感觉她有过激的地方。”
女人微微前倾,从身旁的小几上拿起马克杯,语气带着职业习惯下的冷静与精准:
“那或许是因为你们病情相似?”
“...”
“开个玩笑。”梅兰妮笑了笑,放下杯子,“你很健康,我也认为她很好。事实上,大多数人都会这样认为。”
关于不同国家有审美差异这件事,在杨灵里面的差异并不明显。
而只要美貌管用的地方,自己这位闺蜜确实可以很容易获取他人好感。
顾南乔轻咳一下,揉了揉发堵的鼻子:
“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有你成为她的爱人,才会逐渐察觉到那份偏激。所以我常说,这类患者很少能走入婚姻。而命运的巧合恰恰在于——他们往往又是最渴望婚姻与稳定生活的一类人。”
此时另一边都一点钟了吧?
她的时差还没倒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些......我们之前都说过了。”
“是啊,最近两年,我们把能聊的都聊尽了。”
梅兰妮的目光里带着包容:
“情况仍是那个情况,方案还是那套方案——不要欺骗,不要隐瞒,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如果能遇到一个人品可靠的男人......”她顿了顿,摇头道,“概率很小。你知道她上个月刚来时的情形吗?”
“什么情况?你上次只说......她情绪有点不稳定。”
“对,情绪不稳定。我当时没告诉你的是,杨和超市经理发生了争执——她自带了一套砝码秤,去称超市已经标好重量的包装蔬菜。结果一整排称下来,发现每一袋都有误差。”
“......这顶多是消费者维权吧?较真也算做了件好事。”
“不,我亲爱的顾,”梅兰妮注视着她,声音平稳,“那天是我去警察局保释的杨。在中国,这大概会被称作‘寻衅滋事’。幸好上帝保佑,老板只是将她列入黑名单,没有坚持起诉。”
“什么?怎么会......”
杨灵可是从小到大都讲道理的人啊,被人列入黑名单?还差点被起诉?
顾南乔一时语塞,忍不住偏头咳了起来。
对方等她缓过来,才缓缓问道:
“顾,一磅,具体是多重?”
顾南乔报出一个数字。
“那么,比这个数字多出零点一,或少零点一,还能算是一磅吗?”
“你是说......”
“她要求一磅就必须是一磅。多一丝,少一毫,都不行。”梅兰妮轻轻叹息,“简直像个有精神洁癖的极端清教徒......她是不是在感情里受过欺骗?”
有精神洁癖的极端清教徒?
“...”
此中太多孰是孰非参杂,怎是一句两句能轻拿轻放的。
有时候问而不答,便是答了。
“如今靠谱的男人实在太少了。”女人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专业判断,“就她目前的状态,我这边不建议她继续尝试建立任何亲密关系。”